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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就像一只鸡,当你拼命追逐它时,你是很难把它追到手的,当你静静地坐下来时,它却可能降落到你身上。
一个天天喂鸡的地道农民,他的歌声竟红遍大江南北。一个天天写论文的大学教授(老文),他的学问至今仍一塌糊涂。
天天唱歌,唱不出名。天天写论文,写不成家。“一叫千门万户开”的奥秘,是“平生不敢轻言语”。
刘欢的《喂鸡》萦绕耳旁:奶奶喂了两只鸡呀/什么鸡什么鸡/大母鸡和大公鸡呀/一只白天忙下蛋呀/一只清早呜呜啼呜呜啼……
试问:一个是喂鸡的“农二代”,一个是吃鸡的“富二代”,如果研究鸡,谁更有可能做出最好的鸡学问?
老文是“农二代”,小时候天天跟鸡生活在一起,喂过鸡,追过鸡,卖过鸡,当然,也千年等一回般尝过鸡,但若要老文写篇鸡论文,充其量写到《喂鸡》那种程度——不断重复“一只下蛋、一只打鸣”,直到凑够字数。
有人研究鸡是为了实利功利,有人研究鸡纯粹是好奇好玩,究竟谁可能做出最好的鸡学问,科学史上有答案。
据记载,有史以来最好最早的鸡学问不是由老文这样从小天天跟鸡呆在一起的“农二代”做出的,而是由城里闲得无聊、闷得很慌的“富二代”偶尔下乡农家乐乐出来的。
撒一把米于鸡群中,鸡们如何分享这顿美食?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天天跟鸡呆在一起的人从来没有提出过这个问题,当然,也不可能思考并解决这个问题。
20世纪初,一个叫埃贝(Thorleif Schjelderup-Ebbe)的挪威富二代——他老爸老妈都是雕塑家,很有钱——只是被父母带到乡下农家乐几回,便爱上了、迷上了农庄里的鸡,并最终凭着对上述问题的研究成为名垂青史的鸡学者。
据说许多伟大的科学家的科学梦想和灵感都是在儿童时期被某种自认为好玩的东西激发和点燃的。埃贝也是如此。他从六岁开始就关注夏日凉棚里的鸡,给鸡们取名字,密切关注鸡们的行为,并学会了如何辨别鸡与鸡之间的异同。大人们搞农家乐大多选择夏日,埃贝对鸡是如此着迷,以致在冬天他也吵着要远行去农家,去看望鸡们,看看鸡们的生活。
埃贝十岁时开始用小孩子特有的方式——画图——记笔记,捕捉农家小院里的鸡们如何分享美食,就像考察一群大人们围桌吃饭时如何解决那桌丰盛酒菜。埃贝观察到,鸡们以可预见的方式为自己排序,这种排序来源于对食物的争夺,当一只鸡感觉自己在一场争端中失败了,它便永远臣服于那只打败自己的鸡。无数回较量后,鸡群中的每个成员便心知肚明了谁斗得过自己、谁斗不过自己、谁是老大。那个鸡老大,也就是级别最高的鸡,被埃贝称为“霸王鸡”(despot)。
鸡们为什么能如此心甘情愿地找准自己的定位,摆正自己的位置?埃贝发现,排序较高的鸡用一次痛啄(a painfulpeck)让那些排序较低的鸡刻骨铭心。
埃贝给鸡类的这种等级制度起了个名字,叫“啄食顺序”(pecking order)。他认为鸡们这种对等级的接受是遗传来的,而不是习得的。顺便插一句:这也提示我们,让不习惯于排队的群体学会排队,难!
学问就像一只鸡,享之食之者,往往不是养鸡人。
在埃贝之前,据说没有人关注过鸡或其他动物的社会实践。后来,许多其他研究者基于埃贝的发现开辟了新的研究方向,如鸡的智力,黑眼灯芯草雀和其它鸟类的社会等级,牛和猴的社会地位,以及其它许多高度社会化有机体(包括人类)的行为。被认为是现代动物行为学之父的劳伦兹(Konrad Lorenz)在他的开创性研究中也引用了埃贝的工作。
逐渐,社会等级是整个动物王国生物的生命特征,这一点变得清晰了。1973年,劳伦兹与Karl von Frisch和Nikolaas Tinbergenfor三人因动物社会行为模式研究而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埃贝的儿子Dag曾对他父亲说:“你应该获得这个奖项!”
学问就像一只鸡,养鸡之人不经历像鸡一样的痛啄,不知鸡界养鸡界之深浅。
埃贝对鸡一直保持未泯童心,对鸡的痴迷随年龄有增无减。他在19岁时,写了篇鸡论文:“The Voices of Chickens: A Contribution to the Psychology of Chickens”。后来,他上大学时又拜动物学家、挪威第一位女教授kristine Bonnevie为师。正是在那所大学,正是从这位女教授身上,埃贝发现,他掌握的鸡类社会等级规律并没有保证他能够畅游人类的社会等级。
有个学生写了篇报纸文章,挖苦地讽刺Bonnevie教授。有人(Dag说是他父亲的敌人)栽赃,向Bonnevie举报埃贝是那个无赖作者。埃贝有口难辩,Bonnevie根本不相信埃贝的解释,后果嘛,地球人都可预料。
埃贝相当于遇上了“霸王鸡”,“所以他离开了那所大学,而且没有机会在挪威找一份工作,”Dag感叹,“她一直是他的对手,并一直反对他。”埃贝流亡到瑞典和德国完成了他的教育并获得博士学位,他基于童年时对鸡的研究完成了一篇博士论文:Gallus domesticus in Its Daily Life。
直到1925年左右,埃贝30多岁时才回到挪威。作为海归,他更深刻地体会到,学术界的社会等级严重阻碍他的工作。Bonnevie和她的盟友阻止他企图获得挪威博士学位。多年后,哥本哈根大学授予埃贝荣誉博士学位,某种程度上算是拉抬了他在学术“啄食顺序”中的地位。“但那是在丹麦。他真的感觉受到了不喜欢他的人的打压,”Dag说。
学问就像一只鸡,非呆无以致远。
试想,埃贝如果能举一反三、学以致用,了解到在学术界乃至人世间各行各业也有类似鸡类的啄食顺序,他或许就可以趋利避害了。但科学史表明,真正的科学大家大多很傻很呆,做不到这一点。反过来想,埃贝如果做到了这一点,也许就做不出“啄食顺序”了。老祖宗早有智慧:当一只鸡呆若木鸡时,它就成了真正的“霸王鸡”——“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埃贝有多致远?埃贝极大地影响了其它动物中的社会等级研究,啄食顺序现象及概念后来亦发现适用于昆虫、鱼类和灵长类动物等多种多样的生物,政治心理学、社会心理学、人类学、社会学亦使用此概念来解释人类间通过争斗取得社群地位的阶层化及支配等级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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