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铃铃》：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01

在年末一众院线大片中，吴君如执导的银幕处女作《妖铃铃》显得有些低调。

上映前，甚至有人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看片名和主演就可以判定是部烂片。打着惊悚喜剧的旗号，能拍出什么玩意儿？

不论观众好奇还是质疑，《妖铃铃》总算是公映了。

——好笑吗？

反正我笑了，满场观众也都笑了，笑得挺开怀。

——惊悚吗？

怎么说呢，每当画风突变，总有压低的惊呼从不同方位传出。

坐我旁边的小姑娘一次次抬手捂住眼睛，怯生生地问男友：这段过去了吗？

所以惊悚、搞笑，《妖铃铃》都做到了，对得起“惊喜剧”这个定位。

它甚至还超额完成任务，让观众在观影的每分钟里，情绪都没有平复的机会。

这些情绪里，除了欢笑与惊吓，还有融合度很高的感动与治愈。

除此之外，还有讽刺。

生活有时比喜剧更荒诞。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

但这些荒诞，我们寻常只是当闹剧，围观后，茶余饭后拿来打趣一二。并不会当真。

但如果你深入其中，你就会发现其中的悲意。

周星驰的电影搞笑，但笑着笑着，你会哭出来。

卓别林的默剧，你看着看着，就会陷入短暂的沉默，笑意敛起，然后眼睛扑地一眨，脸颊就湿了。

好的喜剧，都有这样的力量。能让我们捧腹，也会让我们被悲哀撞个满怀。

——这样的效果，《妖铃铃》也做到了。

02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喜剧片的主角，往往是小人物。

原因无他，只有小人物才会出洋相，也只有小人物，可以由着人们肆无忌惮地哄笑打趣。

《妖铃铃》里群像式的主角，也都是小老百姓，住在一栋即将拆迁的老房子里，聚在桌前好像浓缩了一个小型社会，混乱纷杂却又莫名和谐。

妙手回春的中医王保健，行医生涯的唯一一次失手，让他医死了自己的老婆，成了个独自养娃的单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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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发明家李菊花，因为被人骗走专利，从距成功一步之遥跌落万丈深渊，整天对着丈夫横挑鼻子竖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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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线演员兼网络主播阿萍，把自己穿得像一个行走的颜料盘，一辈子都在跑龙套，只能靠直播中频频抛出的暧昧讯号博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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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对名叫阿明和阿仁的过气古惑仔，满脸的中年猥琐大叔相，顶着一副呆板的眼神和谢顶的脑壳，年轻时的叱咤威风，早已和日渐松弛的肌肉一道扬长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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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群人，原本不该把纷杂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却因为一个共同的身份，在老旧破败的楼区里历尽险阻，亲热得好像一家人。

这些人，都是这栋楼的钉子户。

狭窄的走廊，逼仄的房间，甚至身处不时闹鬼的巨大恐慌，都没能动摇他们坚守钉子户身份的决心。

连扮鬼的人都泄了气，与雇佣他们的地产商老板通电话时怨声载道：

于是撞鬼的人抱团壮胆。

扮鬼的人锲而不舍。

空旷老旧的居民楼被折腾得花样频出，鬼事不断。

到了最后，什么迷信都成了救命稻草，一群人请神似的请来“万能大师”铃姐上门驱鬼。

故事就从这里开启主线，情绪过山车似的跌来宕去，但并不烧脑。

所有笑料和泪点，都绕不开一个“鬼”字。

03

那场声势浩大的丧尸混战，营造出全片最佳视效，也引爆了全片最强冲突。

一群人跌跌撞撞逃上天台，然后大眼瞪小眼地意识到：他们把自己陷入了死胡同。

身后是即将破门的丧尸大军，手边只有一道短小的木梯，四面不靠，想攀着它爬往对面天台简直是奢望。

当铃姐提议搭人梯的时候，我小小惊讶了一下。

得是多么深厚的信任，才能用自己的身体接上短梯，承托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奔向对岸？

他们之间再怎么熟络，毕竟……也只是邻里之交啊。

或许正因如此，这一小段路程才显出它的格外艰辛。

那是体力与毅力的双重考验。

短短一截梯子的路程，因为架在高空，每一步都像在赌命。

攀上去的人抖着身子，一步步远离地面，一层层褪去伪装，袒露出那个真实的自己。

小男孩鸡丁，自从母亲病逝就缄口不言，此时他趴在爸爸王保健的背上，一张小脸绷得紧紧，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爸爸，我怕。”

那一刻，被鸡丁死死抓住的王保健泪洒高空。

父子俩暗中较劲了那么久，生死关头，他毕竟是儿子唯一的依靠。

他是个被人需要的父亲，所以他必须活下去。

李菊花恐高不敢攀空梯，丈夫便挂在梯下与她面对面，笑着要她集中精神骂自己，骂着骂着就不紧张了。

她哆哆嗦嗦数落了半天，最后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什么样我都爱！

至于总称自己是警察的古惑仔阿明，他才是那个最诚实的人。

因为上司多年前的一起材料乌龙，让他从卧底警察成了一个永远回不去的人。

他身子悬在半空，生死一瞬间，终于吼出压在心底的这个秘密：

走完空中的这段路，所有人都像蜕了一层皮。

那些被世俗扣在脸上的面具层层剥落，邻里之间都看透了，藏不住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害臊的。

有了过命的交情，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04

“铃姐，怎么办呐？”

这是影片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台词。

心境不同，语调不同，但都出自于信任、无助，和依赖。

铃姐，金金铃，江湖人称斩妖除魔无所不能的“万能大师”，真实身份也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老油条。

沈腾饰演的无良地产商徐大富有一句话说对了：

这世上总得有些不成功的人，才能衬托出他人的成功。

往坏里讲，就要看谁的心肠更硬，欲望更深。

成功的坏人要经受的考验，比好人难多了。

铃姐因为善良有余世故不足，没能经受住考验。

所以她被无良地产商骗得片甲不留，成了好人里的骗子，叛徒，过街老鼠。

可是铃姐高就高在她的骗人伎俩，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被人误会没有关系，她继续发挥个人特长，装神弄鬼地骗小男孩鸡丁，只为圆他与病逝母亲再相见的一场美梦。

得到谅解也不怨怼。

她带领众人重现《西游记》里的阴曹地府，把无良地产商父子五花大绑，上演了一出自曝罪行的直播好戏。

最后，铃姐对着父子两人笑眯眯说了一番话：

05

不知不觉，吴君如也已经年过半百，开启了人生“下半场”。

媒体采访她导演此片是否为了迎合大众，她笑得从容：

到了这个年纪，现在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得是发自内心喜爱的。

从影三十年，吴君如见证了香港喜剧的辉煌与末路，看完电影，不禁感叹喜剧女王名不虚传。

她只需动用三分功力，就能撩得人前一秒捧腹，后一秒尖叫，连同她用情最深的老港片情结，都一并盛好放入片中。

即便不够完美，到底还是把情怀酿成了美酒。

就好像中年谢顶的古惑仔毕竟是古惑仔，也要肝胆相照义字当头，当熟悉的主题曲声骤然响起，每个人胸膛里依然热血翻涌。

恶鬼横行的乱世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坏透，世态炎凉。

我们看电影，无非想多了解一下世界，也认清我们自己。

如果把生活当做一部喜剧片，就要坦然接受它所有的设定。

都是江湖儿女，都被世俗裹挟，有过身不由己的愧疚，也曾自暴自弃地沉沦。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

当江湖骗子动了恻隐之心，阴谋诡计都是大智慧。

黑白善恶不过一念，起起落落才叫人生。

好的电影都有灵魂，无论悲喜，戏假情真。

就好像这部影片展现的节奏：

先吓哭你，再笑死你，最后缓缓张开双臂，温暖你，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