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中世纪即将落幕的时刻,大炼金师、“奇异博士”罗杰尔·培根(1220-1292,我视此人为
“哥白尼世代”的施洗约翰
)说过,研究自然、科学与技术的目的乃在于“节省基督
徒[耗费在尘世地球上的]血气”,我认为这也是500年后的掌玺大臣弗朗西斯·培根子爵的意图,更是他的秘书霍布斯的意图。
2. ——因为不再在尘世秩序中申张血气灵性,基督徒也就发生了“去神圣化”的变形而成为平庸简朴的“公民”在这个世界中暂居下来了,这是从中世纪晚期一直到霍布斯、洛克、卢梭为止的政治神学史的最大关切,即用“公民宗教”的格式展开神学思考,为“后哥白尼世纪”铸造品质相配的现代人。这是“后阿奎那”时代西方思想史在保守正典方向上的延续——继续与尘世保持最低限度的
“不致命”混居
。施特劳斯曾经有过一个有趣的观察似乎可以佐证以上我提炼出的变迁:他说,中世纪智识巅峰的代表文献被命名为“神学大全”(即阿奎纳的著作),而近代智识的巅峰代表则被命名为“基督宗教要义”(即加尔文的著作),这其中,从“神的学问”到“人的宗教”的转变提示着重要的价值演化、颠转和重估。
(读中古晚期到近代经典政治哲学著作,发现几乎所有作家都在讨论“公民宗教”这个东西,也就是针对臃肿繁杂的基督教教义复合体实施一种最大限度地“简化”手术,使其符合某种“政治正确”(政教分离?),其中,斯宾诺莎、霍布斯、格劳秀斯、洛克、卢梭主持的五场特大手术尤其震撼人心,但是,在这部轰轰烈烈的“公民宗教铸造史”的深层部位,究竟是什么驱动程序在工作呢?我一直不太明白,A河学者就这个话题讲了很多,豁然开朗,他说有一个重要环节似乎被所有人包括施圣(!)所忽视,实在可惜:这些“公民宗教”的设计师们固然致力于将“黑暗王国”驱逐出这个世界,但他们的行动意图并非只在于“打黑”,因为这个世界在他们眼中可能只是一个坏世界,——如果不是最坏的,因此,把某种珍贵的好东西从这个“操蛋的世界”(A河学者的口头禅)中迁移出去就成了一项特别紧迫的任务。——
在“黑暗王国”的大殿里,隐藏着拥有至高价值的珍宝!
随着这个视野的介入,整个近代政治哲学史的演化就完全变了个样子了。感觉一部
全新的“政治哲学史”
简直呼之欲出了。——卡斯忒梅按)
3. 非常有趣的是,几乎与此同时,危险的费奥雷·约阿希姆触发了另一条血气喷张的道路,一条激进的负典道路,一条被沃格林称为
“革命的古兰经”
之路,它将和正典之路齐头并进,一起奔向我们所在的现代世界。这两条路,隶属于同一个神圣家族,来自同一个起点,朝着同一个方向,意图却截然相反,它们在此世的延展、扭曲、演化和缠斗,决定了现代秩序的最根本命运。
以下涉及灵知传统的古今之别:
4.
古典灵知并没有摧毁托勒密圆形天球牢狱,而是沿着牢狱的构架(九层星轨)攀援而上,逃之夭夭而至天外,现代灵知则“摧毁”了那个被称作古典秩序的监牢,再借用其崇高的废墟——那巍峨的拱顶、形象、构型、脱轨的巨星、存在巨链的碎铁块、被诅咒的大地及其
nomoi
——铸造了一条反转的、朝着尘世沉降而去的路……
(
古代灵知虽然敌视古代宇宙,但从来不曾有改动、修正乃至摧毁它的意图,这是古灵知的“希腊性”的所在。这实在是A河学者的一个幽深至极的观察,这一点在最根本的层面上把古灵知与激进的东方古犹太路线区分开了,众所周知,后者以令人惊异的手段孜孜致力于古宇宙的修正、瓦解和重新奠基(tikun)。
古代灵知的希腊化vs现代灵知的犹太化
,这就是问题的基本框架,古代灵知之得到正典阵营的认同与辩护的可能性也正是由此关节得以落实。不过,能否被正典认同,对于纯粹灵知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也不是它的首要关切。——卡斯忒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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