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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天才戏剧家是在过啥日子嘛

中华戏曲  · 公众号  ·  · 2017-08-12 21:23

正文

今天想给大家介绍个牛逼的人,

牛逼的点也很简单:

天才 & 命硬

这个人叫徐渭,明朝人,活了个古来稀的72岁,是个戏剧天才,命不好,但很硬。

徐先生的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

不好到甚至都可以用「天煞孤星」来形容他了。


 怎么个“天煞孤星”法呢:

丧父。父亲在他刚满百日就去世了。

夺母。生母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被嫡母苗氏赶出了家门(徐渭是庶出)。

兄弟不和。苗氏死后,跟随长兄生活,过得是寂寞如雪。

妻子早亡。21岁,徐渭先生入赘潘家,妻子是好的,但26岁时,妻子就病死了,他又不得不离开了潘家,当然后来还有再娶。

他在考取秀才不中后,写信给主考官要求复试,信里说:


「日夜旋顾,惟身与影」

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日日夜夜,只有自己和影子作伴。

20岁考中了秀才的徐渭,之后接连考了8次公务员考试,都没有考上。

虽然戏雕刀经常自嘲自己是「英语四级七次郎」,但比起徐渭先生的「公务员考试八次郎」,真的是没什么好自嘲的了。

徐渭先生的八次考试失败,并不是说古代公务员考试有什么黑幕。

因为在他41岁考试时,有一代抗倭名将胡宗宪关照,仍然没有办法入朝为官。那就只能说是——

他真的不适合当公务员!

37岁那一年,他进了胡宗宪的幕府当了一名文员,可他并不是一名简单的文员,在抗倭战争中,他屡出奇谋,建立了战功。

可扑街的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严嵩倒台之后,胡宗宪受牵连,自杀狱中。

徐渭先生大受打击,一生积郁在此爆发。

他发了狂,自己给自己写下了墓志铭,开始了自残。


  袁宏道记载如下:

      或自持斧击破其头

      或椎其囊

      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


由于场面过于不和谐,就不翻译了。

如此九次,都死不去。

这样惨烈,都死不去。

不得不说,老天爷是真的还不想放过他。

在癫狂中他因怀疑当时的妻子不忠,杀死了妻子,由此入狱七年。


 七年出狱后,晚年的徐渭先生,闭门拒客。以下场景并非杜撰。


他人来找,隔着门问:

「先生在否?」


徐渭死死顶住柴门,大呼道:

「徐渭不在!」


最终,徐渭先生与一条黄犬相伴度过了余生。他惨烈而艰难地活到了72岁,死于1593年。

「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

徐渭先生命不好,但却偏偏很硬。

就如同你长生不老,但你苦海无边。

古往今来,从未有一个戏剧家的人生如此极致地惨烈过。

但在如此惨烈的命运中,他却也是真真的一个奇人、狂人。他在诗文、戏剧与书画方面的创作,皆耀眼到不可忽视!

诗文书画暂不讲,就讲戏剧

徐渭先生写《四声猿》名字来自《水经注》中的「猿鸣三声泪沾裳」

猿啼三声泪沾裳,猿啼四声更断肠。

 《四声猿》是四部戏曲作品:

《狂鼓史 渔阳三弄》

《玉禅师 翠乡一梦》

《雌木兰 替父从军》

《女状元 辞凰得凤》

四部戏曲,部部皆奇!

被后人评价为「天地间一种奇绝文字!」


这个评价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因为真的跟其他套路化的戏曲

完全不一样!

择《狂鼓史》和《玉禅师》两部讲一下。


狂鼓史渔阳三弄

我们都知道三国时期祢衡脱光了衣服「击鼓骂曹」的故事。

徐渭先生并没有直接重现这一场景——

他把戏的时空放到了祢衡和曹操都已经死掉之后。

在阴间,判官听说了祢衡在阳间时「击鼓骂曹」时的惊天动地,一时间闲得蛋疼,他叫小鬼们拘来了曹操和祢衡,让祢衡重演这一场面。

祢衡就说:

「也好,现在曹操的罪状比我活着的时候又多了一些,待我再来痛骂一番吧!」

二话不说,祢衡将衣服一脱,开始骂曹。

这时候的曹操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曹操了,他听得心惊胆战,几次想要走,都被判官喊下了:

「你敢走,就把你下油锅噢」

可怜的曹阿瞒,只好继续留下来听祢衡痛骂自己的罪状。

然而,神奇的事发生了!

祢衡虽然骂得痛快了,但他居然也帮曹操求起情来:

「大包容饶了曹阿瞒罢!」

不过除却戏中那痛快淋漓的战斗精神,这个戏真正的奇,却在以下亮点:

 一在时空。

徐渭先生居然如此超前地将事件发生的时空设置在了阴间。

瞬间就有「间离」的感觉了。

抽离了那种实实在在的在场,祢衡这次的「击鼓骂曹」,绝不再只有激愤而已。他骂的,也不只是指向曹操一人,而是借骂曹操,痛骂天地间的一切黑暗!

这样的痛骂,是十分清醒的。

 二在不和之和。

无论阳间之事如何,祢衡和曹操此时都做了鬼,此刻二人,都在判官的鼓掌之上。祢衡与曹操有仇吗?有的,祢衡被曹操所杀。

那么祢衡为何要帮曹操求情啊?

——因为大家都死了。

在此刻,《狂鼓史》一剧呈现出一种「和」。何苦啊何苦,当初的激愤难当,在此时,要和解——祢衡与曹操要和解。

徐渭先生与自己一生的苦难命运,又何尝不想和解呢?


《玉禅师翠乡一梦》

这个故事吧,有点污。

南宋临安水月寺,有个高僧叫玉通。他苦心修炼,希望早日成佛。但他不肯向新上任的临安府尹柳宣教参拜,柳宣教怀恨在心,决心毁了他的修行。

怎么毁呢?就是让玉通破色戒!

柳宣教找来了妓女红莲去勾引玉通。

红莲假装成一个刚刚死去了丈夫的良家妇女,披麻戴孝,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以无地容身为借口,哀求玉通让她进去躲避风雨。

玉通于心不忍,放了红莲进来。

 进了屋的红莲越来越得寸进尺,假装肚子疼,说要和玉通和尚「坦腹磨脐」才能好。

玉通和尚终于没有守住,破了色戒。

是不是有点眼熟?对,前几年《3D肉蒲团之极乐宝鉴》后面那段,就是这么演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破了色戒的玉通和尚悔恨不已,留下一首绝命诗,就坐化圆寂了。

绝命诗的最后两句是这样的:


  我身德行被你亏,你家门风还我坏。


玉通和尚开始了复仇计划。

他投胎转世,变成了柳宣教的女儿,叫做柳翠,长大之后投身风尘,做了青楼女子,败坏柳家门风!

这个复仇的逻辑是真的脑洞清奇

 赤不赤鸡?你就说赤不赤鸡?

女儿这样,柳宣教当然气死了,但又知道是自己种下的「因」,因此悔恨而死。

故事的最后,玉通和尚的师兄月明和尚来到青楼拜访柳翠,跟她说了前尘往事,最终将其再次度进了佛门之中。

玄 机

虽然玉通和尚挺可怜的,但佛门的禁欲主义在徐先生这里也是纸老虎啊。

玉通变成柳翠之后,夜夜欢愉,但最终却也能得道。此点玄机,在电光火石之间,有缘人自然可以悟到。

试问,除过先生,往前百年,谁有这样的奇绝文字,敢写且可以写出这样的故事!

 随手择几句,大家再感受一下:

且说几句法门大意。俺法门象什么?

象荷叶上露水珠儿,又要沾着,又要不沾着;又象荷叶下淤泥藕节,又不要龌龊,又要些龌龊。

至于《雌木兰》和《女状元》的奇。

不用我说太多了。

首先,徐渭先生是第一个把花木兰写进戏里的人。

第二,绝对的女主,你见过几个古代戏曲是绝对女主的!

第三,一个明朝人,对女子这样的称颂与赞扬,不得不高喊一声,徐渭先生赛高!

 

生命的苦难不值得感激。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去选择苦难。

他们选择的是更为自由美好的那个世界。 

他的癫狂与不俗,让他的戏脱俗且奇烈。也正是因为人生的惨烈与才情的耀眼,才让历史记住了徐渭先生。

难怪汤显祖说他是「词场飞将」

也难怪郑板桥刻个章说自己是「青藤门下走狗」

以上。

致敬徐渭先生。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戏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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