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蜜月的时候,他们开始吵架,也许这就是凑合的代价。
一
雨水敲打在车窗上,水汽氤氲。油汪汪的绿泛起涟漪,结成一片雾气,车子不像是走在路上,倒像是航行在水底。她摸了摸右手中指,转动着空荡荡的戒指,每当无聊时,她总会做这个动作,似乎这个金属圈能带来某种坚固的支持。旁边的孩子睡得正香,脑袋歪在一边,口水顺着脸颊流,把鬓角的绒绒细发黏成一缕一缕。大概是哭累了,现在睡得格外沉,她看了眼孩子额头,那抹红肿依旧刺眼。
“给我一瓶红牛。”驾驶座上的刘鲲叫道。
她抬起头,后视镜里只看见他脸上的墨镜夹片,两层眼镜完全遮住了眼睛,牙齿咬得紧紧的,两颊有些凹陷,看起来倒有些鬣狗的凶狠意味。
她没有动。纸箱放在脚前,只需要勾勾腰,她就能满足他的要求,但她就是不愿意。刚才他和她争吵,抢过孩子往车子里塞,孩子在车门上磕到头,哭到撕心裂肺。他太在乎自己。她心里憋着一团火。
“你听到没?”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她侧过头看车窗。雨珠来不及滑下就被新的水滴所覆盖,湿漉漉的水雾,纵横的水印子里照出她的脸,被切割成许多不规则的小块,像发糕上被蒸笼烙上的篾片刻痕,这张脸似乎也会随着水珠一起膨胀破裂。她已经不年轻了,意识到这件事,心里也涌起阵阵晦暗的潮湿。怀孕时刘鲲老是笑她:你好胖啊,肚子上的花纹像西瓜,你现在又老又丑,也只有我不嫌弃你了。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掠过一丝施舍版的怜惜,可惜她不领情,每次都会暴怒,两人大吵一架。他就这般逗猫似的一点点激怒她,非要她承认自己的不堪,她以为自己在尽力反抗,其实不过是沉沦,渐渐她连吵架都没力气了。这股宿命版的晦暗打倒了她,吵也吵了,打也打了,他还是他,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你是真的不给我拿吗?”他的语气加重,透着浓浓的不耐烦。“我昨晚两点才睡,你要是不想出事,就给我拿一瓶红牛。”
她闭上眼睛。
“好!不想活了,那就都去死!”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聒噪。
雨刷的声音十分规律,夹杂着嗡嗡的声音。他猛一脚踩下油门,车头漂浮的感觉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汽车像一个装满水的金鱼缸往地面直直坠落。
“死就死,难道我还会怕?要死就快点。”她怒极了反而感觉不到恐惧。
车更快了。她恍惚能够听到发动机的哀鸣,雨水在空气中划过白光,连成一条帘子,而他们正在分开这道帘子,往更幽深处前行。她闭上眼睛,头发被空调的气流吹拂摇动,整个人似乎也被这股力量托举而上,懒洋洋地舒展开来。她仿佛潜进了水底,水流从四面八方涌进车里,把这钢筋怪物打落得粉碎,她顺着水流飘荡,像一颗海草般无知无觉,反而得到了一瞬间的自在。她在幻想死亡,车速不知不觉却慢了下来。她知道,他没这个胆子,不过是想让她服软,可她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
她其实是不想回老家的。父亲生前与她之间有太多龌蹉,父女感情血肉模糊,像鞋子里硌了沙子,夹杂了太多痛楚,就连哀思也变得不纯粹。刘鲲在四月初就说着回家扫墓的计划,父亲活着时也没见他献殷勤,不在之后,在祭拜之类的事情上他反而比她这个女儿还积极。
你不想回去看看吗?还可以顺便踏青,你不是一直想吃泥蒿炒腊肉吗?回去后你妈肯定会做。他脸上反光的镜片都盖不住眼里的兴奋,也许他是想回老家踏青,也许他是想树立某种精神上的高地,但是不管如何,她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含糊带过。她一天天混着日子,他却高高兴兴安排起沿路行程。原本她想坐飞机,可刘鲲非要把烤箱带回家送人,再加上箱子里装的特产,母亲又在电话里说新打了三床棉絮让她带上,一番掂量也只能开车回家了。九百公里的路程,两人换着开,这段旅途还没有开始,她就已经预见了疲乏和争吵。
他们在高速服务区停下来的时候,孩子还没有醒,她只好把她竖着抱起来,一边走路一边摇晃,企图把她弄醒。膝盖发麻,脚趾头在平底鞋里挤太久了,走一步痛一下。在餐厅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来,胳膊上都是细细沉沉的汗。刘鲲拿着手机,抿着嘴盯着墙上的菜单,不用说,又是在思考什么菜色最便宜。她顶讨厌和他出门的最大原因是他太抠,第二原因是啰嗦。细想来他简直没有一样好处,可是她竟然嫁给了他,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简直是活该。
“唉,把你女儿抱着,我要去上卫生间。”她对着他叫道。
他慢吞吞走过来,把孩子横着抱在怀里,臂弯上的头一巅一颠。她忍着怒气拎着包走出餐厅。
女厕前排了一溜儿长队。她原本不是很急,可是看到排成长龙的队伍,小腹就酸胀开来。节假日不收过路费,高速上挤满了车和人,刘鲲总以为自己聪明,其实谁又是笨人。排在她前面的几个大妈,一边聊天一边互相派发手纸。她有些烦躁,左脚承力换右脚承力,两只脚换来换去,九十斤的体重却一分未轻。好容易排到了,几个年轻女人和小孩子涌上来,原来大妈们还肩负着占位的任务。她转过头远远瞭望着餐厅,虽然看不清,但她知道,醒不了的女儿和鬣狗般的丈夫就在那儿等着她,心情阴暗得如同长满绿丝藻的阴沟,无数龇牙咧嘴的孓虫想要扑腾起来。
二
父亲是五年前去世的,原因是车祸。得到消息后她订了最快的机票回家,在ICU里看到满脸蜡黄的父亲,赤裸的身子藏在洁白被单下,各种颜色的导管从被子下伸出连到床旁的机器上,像一只被抽取养分的茧,这场面格外惊惧,她握住他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望着她笑了一下。她的心更痛了,仿佛被许多大手搓揉到一起,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扑簌扑簌往下掉眼泪。她嘴里喃喃说着,你会好起来的。谁都知道这是骗人的。父亲只笑了下就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表情已经用尽全力。医院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永远明晃晃的灯光,照得所有阴霾和绝望都无处隐藏。晚上她进病房去探视时,父亲总是喊痛,小声的呻吟,她毫无办法,只能握着他的手不停安慰。其他她的话也许他根本就听不见,怎么能指望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的感官?护工过来洗澡,浴巾铺在病床上,手里轻轻一拨,父亲就翻过了身,变成了那个矮壮中年妇女手中的玩偶。怎么又拉了这么多?菜色的中年妇女面露嫌弃。她有些尴尬,想为父亲排泄物带来的麻烦道歉,但又觉得不合适,只好讪讪站在一边看着。护工和护士们来了又走。她站在床尾,仿佛是一个幽冥。过往的所有嫌隙在父亲的弱小和痛苦中消失了,他的形象颠覆了她的认知,连带着那些跋扈和狂暴都跟着消失了,只剩下婴儿般的洁白柔弱。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很快到了,她拎起鸡汤罐子,拖着双腿到走廊里换下隔离衣。父亲在ICU里拖了一个月,这段时光是她一生最艰难的时光,为钱发愁,为将来发愁,悲痛和麻烦站在天平两端狠狠拉扯着她的灵魂,她完全失去了自我。这段时间里,刘鲲却没陪她,他只用了出差这个轻飘飘的理由,就把她一个人丢在荒漠上。
那个月几乎消耗了她蓄积半生的能量。每天晚上在医院守夜,白天处理杂事,和公司的人打官司,和叔伯们打官司,为了几文钱,人人都变成野兽扑到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上要咬下一块肉来。她熬红了眼睛,也熬冷了一颗心,父亲身上用尽了她最后一丝温柔。父亲咽气后不过半个小时,叔伯们就彻底撕破脸当众闹了起来,三叔躺在灵堂上打滚,大伯哭诉她的不孝和忤逆,宾客们嘻嘻哈哈来了又去,她满脸肃穆,脸上透着庙堂菩萨的麻木冷漠。
她是这个家里出来的,他们会的手段她也会,只是没人想到二十七岁的她能做到这么狠,他们看轻了她,所以输了。整个王氏家族的人被她得罪光了,父亲走了后,她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根。五年来,她再也没有回过老家,过年都是把母亲接到羊城来,她避免谈及那段往事,甚至连回忆都不愿意触碰。叔伯们的贪婪和冷血,在某种意义上减弱了父亲逝世的哀痛,他们有着和父亲相似的面容,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液,可是却半点活路不肯为她留,一头扎进钱眼里。如果他们真的对父亲有感情,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如果父亲真的爱过她,为什么到最后都不留下遗言,让她身处漩涡中?她不可避免地迁怒了,那因父亲病危升起来的种种温柔和哀痛被前二十四年在父亲手上受到的伤害打倒,她悲哀地发现不光回忆可以伪造,就能连情感也能虚构,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荒谬,太过奇怪。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一团乱麻,她根本无法理清。
父亲逝世一周年后,她和刘鲲领了证。其实她不是那么想结婚。母亲却惶恐不安,一个女人没有父亲或是丈夫做后盾,是会被人随意折辱的,就像父亲病危时的母亲和她。女人遭遇的恶意太多,总得有个壳子做庇护才行,哪怕他没有实际的本事,有个名头也能省很多事。这边的风俗是血亲去世要守孝,一周年时可以办事,但过了这个档口就要等三年后。三年后她三十,这是母亲无法接受的。父亲去世后,她心底也隐隐有种血缘上的开枝散叶的冲动,少了一口人,就再添一口人吧,何况她已经切断了自己的根,就像一支被折断的葡萄藤,为了避免枯萎,只能选择最好的时机把切面插进土壤里,让它长出新的根,这是合乎时宜的做法。
刘鲲父母早已离了婚,各自又重新组合了家庭。他结婚这件事,对于父母两方来说都是个麻烦,怕收不回礼金,公公和婆婆谁也不愿意承办婚礼,刘鲲想请他叔叔主办婚礼。她笑道,别麻烦了,不如咱们旅行结婚好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特别不愿意看到人家父慈子孝的画面,何况刘家父子之间还尴尬无比。刘鲲犹豫了几天,最后同意了她的办法。他们订了机票,飞到昆明,再从昆明坐大巴,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泸沽湖、西双版纳,十多天的婚假,他们全部用在西南的阳光彩云下。
度蜜月的时候,他们开始吵架,也许这就是凑合的代价,无论是消费习惯还是审美趣味,他们都格格不入。躺在五星级酒店的浴缸里,她昏昏欲睡,不禁幻想如果是独自旅行该是多么畅美舒坦。可是有刘鲲在,存在感十足。作为老派男人,在蜜月期间扔下新婚妻子单独行动,有违他的行为准则,所以即使一路争吵他们却依旧绑在一起,她却越来越不耐烦,走路时故意落在他身后两步,好像这样就能拉开他们的距离。
在小酒馆里听歌手唱歌的时候,有个带着美瞳假睫毛的年轻女子凑过来,看了又看他们的神色,终于开始搭讪。你们在这边玩几天?她不做声。十天。刘鲲只好回答。你们是兄妹吗?女子又问道。她笑笑不说话,只看着窗外。刘鲲讪讪地告诉女子,他们是过来度假的。蜜月这两个字不仅她说不出来,他也说不出口,明明是板上钉钉的夫妻,可就是无形之中差了一口气,他们隔着一层说不清的负罪般的羞耻感。这样隐晦的说明不足以打消那个女子的热情,她贴到刘鲲身边,刘鲲抖落一只跳蚤般轰的一声站起来,牵着她就往外走。她回过头。那个女子满脸错愕地站在窗前,遥遥看着他们。她猛地笑起来,捂着嘴笑得身体颤抖。刘鲲站定了看着她笑,脸上竟然有两分温柔神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刘鲲也不例外,虽然在她眼里他从来不合时宜,可在其他女人心里他还是个香饽饽呢。父亲去世给她最大的体会就是——一切都要朝前看。虽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可是忍过去了,迈过这道坎儿,就赢了。每次她觉得再也无法忍受刘鲲一分钟时,这些过往的经验就会跳出来让她忍耐,强迫自己强行回忆他的好处。她的生活变得混沌,就像小时候在老家的房子里用柴灶做饭,不小心塞进了一把湿柴,火要燃不燃,要熄不熄,呛人的烟雾填满所有空间,鼻涕和眼泪一起流出来,不是那种酸的泪,而是眼睛痛出来的泪,伴着肺叶的烧灼感,于此同时她心中的热情随着熏烤柴火水汽的消耗慢慢湮灭。
三
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太阳是灰白的,懒洋洋的风吹拂着油菜花,不时飞过几只鸟。母亲早就做好了饭,冷了又热,泥蒿炒腊肉,炸小鱼,蘑菇炖小鸡,香椿拌豆腐,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菜。她是该感动的,可是孩子扭来扭去,非要吃饭时看动画片,那一点好心情全部飞走了。她板着脸训斥孩子,孩子嘴一瘪就哭起来,她条件反射性头痛,旁边的刘鲲正在大口地扒拉着饭菜,仿佛一切和他没有关系。孩子声音越来越大,他们都是演员,只有她是被劫持的观众,无名之火又烧了起来。母亲赶在她发脾气前,把孩子抱过去,一边哄着一边喂饭,抽泣声渐渐变小。她想了两个月的泥蒿炒腊肉,真吃到嘴里,却没有任何触动。她心里升起的却是雾霭般凝重的怅然,思绪穿透了时间,这是一场没有头的历劫,忍也忍不到头。她的眼睛有点酸,嘴里淡然无味。怎么?饭菜不合胃口。母亲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有,都很好吃。她笑了笑,也和刘鲲一般没心没肺地大口吃起来。
我想着你们时间可能来不及,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吃过饭,母亲拎过来一个塑料袋递到她手里。她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黄表纸和香烛,袋子最底下盘着一条五千响的鞭,袋子提在手里直往下坠。打火机你们有没有?母亲不放心,又问道。我有。刘鲲说道。前几年我和你小姨去插青,带了两把镰刀,把坟上的刺条子砍了一回,这几天又在下雨,怕是又长了一层草。母亲的声音里透着感伤。
那条路,她还记得,虽然只在送葬时走了一次,她以为自己忘记了,没想到记忆很坚固,深深刻在了脑海里,就连时空变幻也无法阻挡。路边的民宿被拆了,建成厂房,山被削了,变成蚕豆田,就连路也被重新修了,她脑海里浮现的却还是五年前的样子,这些表象的迷惑纷纷崩塌,毫不费力就走到了墓地。公墓旁边的栗树林不在了,原来的金银花和野蔷薇也没了,湿漉漉的空气里,只有规规整整的蚕豆田和油菜田,远看像一堆彩色积木。墓地被淹没在农田里,一片绿色中看不到边界,公墓没有守墓人,没人清理打扫,上坟的人留下的纸灰和鞭灰把水沟积满,变成肥厚的泥浆,风和鸟带来种子,地上长满了刺条子和小灌木,植物的根须盘上墓地,结成厚实的网,把水泥地面完全破坏,变得和野地无异。她看过去,第三排第五个墓碑应该是父亲,那里的草木要稀疏些,有被打理过的痕迹。她提着裙子踩着沟边的荆芥和紫苏走过去,果然是父亲。墓碑是她选的,大理石材质,中间镶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父亲永远定格在47岁,笑容清雅。原来她栽下的两棵柏树和菊花没有了。
她媷了两把草,手心里全是黄绿色的植物汁液。黄纸烧起来后,烟很大,银灰色的烟灰里有燃烧殆尽的纸屑随着热气腾腾飞起,扑得脸上滚烫。每一张纸对折一下,竖起来放进火堆里,橙色的火苗像一张嘴巴,大口吞噬着投进去的供奉。都说黄纸不能散,完整的纸灰才代表阴间里完整的纸币,这些风一吹就散的东西,真的能送到幽冥之中的亲人手里吗?香包在塑料纸壳里,拆开后,红色的粉末掉了一地,连带手上也是一层红粉,她扬起手抖了抖,把香凑到火焰之上去点燃,火花一般的绽放,吹一口气把明火扑灭,幽幽的青烟就从手里的那把香上袅袅飘起,这是最有意境的一幅画面,难免让人想到焚香调琴之类的风雅之事,多年前父亲教她写字的场景又浮现出来。香插进香炉的时候,她用了点力气,雨水让香炉里的香灰板结了。她闭上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膝盖之下的支撑消失了,只剩下说不出的惆怅,那是往昔所有岁月在耳畔制造的黄昏余晖般的回响。几秒钟之后,她双手铺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囡囡,过来。”她朝孩子招手。
孩子犹豫地走过来。
“来,跪下,给外公磕个头。”她把塑料袋铺在地上,提着孩子腋窝,把她摆放到墓碑前面。
孩子呆愣愣地,只不动,像是没睡醒,又像是不高兴。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旁边做出磕头的动作教她,她还是不动。黄纸马上就要烧尽,她心里愈加烦躁,只好两手按着孩子肩膀,让她跪下,孩子却倔强地反抗,母女俩僵持不下,最后她灵机一动,用手推孩子膝窝,一只腿跪了下来,依法炮制,另一只腿也跪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父亲的笑容在热气的熏腾下愈加模糊,那短暂的伤感完全飞走,现实的种种厌恶沉重地压了下来,她想休息了。
四
“你看起来变化好大。”星巴克里,老同学徐珊说道。
“人总是会变的。”她端起拿铁咖啡,呷了一口,淡淡说道。
“这些年你跑这么远。你说说,我们都几年没见面了,最近的一次还是17年我去羊城看你呢。”徐珊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下。
“你孩子呢?”空气有种生疏又紧张的气氛,像一张大网盖住口鼻,为了撕破这个口子,她选择了孩子这个万金油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