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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时代的病人
by 琢磨先生
我有一个微信好友不甚熟悉，也不知道在何种机缘下加上的，只是在某一天他突然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我是很忙的一个人。"
我心里想："你很忙跟我发微信干啥呢？"我就顺手翻看了一下他的朋友圈，着实把我给吓晕了。头像背景图是自己所有的头衔，诸如：耶鲁大学博士、哈佛大学博士、剑桥大学博士、清华大学博士、北京大学博士……这些学校都联合办学了？某协会主席、某上市公司高管。然后朋友圈里几乎都是各地的照片，只是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更夸张的是，还有一张飞机驾驶舱的照片，配的文字是："自己刚买的飞机，有需要的说一声。"
我立刻就给点赞并留言："我需要。"
他就把我拉黑了。以为我给不起打飞机的钱吗？
这个时代的社交如此发达，发达到每个人都可以不是自己。我们在网上小心翼翼地伪装着自己，唯恐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于是在各种社交场所活生生地给自己贴一个"大"字，以证明自己是个大人物，是个很牛的人。
但是，那又如何？吹大了，你又帮不到别人。就是能咬着牙想帮别人，还得租架飞机，你说你这显摆是多么不值。
我还认识一个女孩，特别喜欢发朋友圈，其实就是发自己的照片。我有幸在某次活动陪她出游了一次，我心想孤男寡女，花前月下，肯定是很暧昧的吧。
哪知，简直就是一场拍照噩梦。刚出门就让我帮她拍以酒店为背景的图片，耗时十分钟，因为要么嫌弃酒店字没露出来，要么嫌弃自己腿的姿势不对，要么嫌弃自己表情不好……
我一脸嫌弃的表情，心里骂矫情。去景点的路上，姑娘一路自拍，我倒是乐得可以眯一会。睡到中间，司机开始骂骂咧咧，我睁开眼，原来是她要求司机停在行车道上，她要下去拍照。
苍天啊，大地啊，我的神仙姐姐啊。
估计是她看到我在祷告（诅咒）她，就喊："你下来帮我拍个照呗。"
我说："我牙疼。"
她说："牙疼也不影响帮我拍照啊。"我说："牙不好，胃口就不好，心情就不好，拍照就拍不好。"她嘟着嘴拍完坐回车上开始默不作声地修图，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上下翻飞。我赶紧打开手机看她发的朋友圈："擦，怎么那么美？"我一想也对，正是因为有我这样的人，喜欢凭一个人的照片来决定对一个人的好恶，才导致女孩们如此在意自己的照片。此所谓：没有色狼，就没有女生的放浪。
后面吃饭她拍拍拍，走路拍拍拍，为什么没有啪啪啪呢？游玩结束，我们互相拉黑了。她拉黑我的理由是，我给她拍的照片不好看，我拉黑她的理由是，她不好看。
社交方便，认识朋友方便，拉黑朋友也方便。我在想，人与人的交往有很多形式，有神往之交，有床笫之交，有患难之交，有点赞之交……现在很多人全部变成了利益之交。
人与人交往的重点是，你对我有没有用。我加的好友大部分打招呼之后就是，你
能不能帮我看个文件，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个对象，你能不能给我点儿指导意见……
最让我难受的是，认识了一个朋友，刚加上就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某个明星的微信？"
我说："我也不是很熟呢。"
她说："我们领导特别喜欢他，我加你就是为了要他的微信号，你没有，这太尴尬了！"
我说："我有也不会给你啊。"她说："为什么啊？"
我说："他又不是医生。"她说："我又没病找医生干啥？"我说："你自己不知道而已。"然后我就顺手拉黑了，怕聊下去我会有病的。
我觉得，一个人若不功利，就会可爱。
认识你清淡如风，一杯茶，一段时间，不必跟对方急功近利，也不说自己财大气粗，就是干坐着，说说风花雪月，聊聊阳春白雪。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童年跑过田野，偷个红薯埋地里烤熟了，那香味，飘满了整个天空。
喝完茶，微笑着再见，你收藏了我的记忆，我留下了你的回忆。
这场景多美！可惜在功利入骨的年代，难以寻见可爱简单的人了。
（选自《以幽默的方式过一生》琢磨先生 / 中信出版社 /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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