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如同化石的切面，留下时空所有痕迹 | 日记之一

庆山 · 公众号 · · 2020-03-18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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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选自庆山2017年日记

分两天把一本阿姜查的美国弟子写的书看完。他出家五年以后还俗，写作此书是回忆自己与阿姜查的相处和学习的过程。书写得好，晚上舍不得睡，总想一口气读完。

书写有一种特殊节奏，不知道是不是与作者曾出家所受的心性训练有关。一气呵成，如实，自然，分明而彻底的真诚。他在书中说，美国在他心中，是一个病态的不能生活的社会，更喜欢泰国。也提到， 阿姜查说不应该与没有慧根的人争辩，“那就好像一个有钱人要去说服一个穷人” 。

这些西方人在学习几年之后都会还俗并回到自己的国家，有些终生都保持学习，不再退转。南传佛教接近佛陀的原始教义，应该有充分了解。

这几天读完多本有用的书。读书一贯的风格，是只要读得进去就接连几天一口气读完，喝水般，有时很快。即刻看到，即刻吞入。有时，因为密度太高不能分辨是否立即消化，像一口一口吞入酥油，吞完之后暂且也不多想。

也许需要时间去分解，去吸收。读书的状态静止，和闭关差不多。 有时一读就读好几天。

那天去看《星球大战》，银幕上各种噪音声影突然出现，看到听到变幻光色，觉得胸中累积的一些酥油瞬间融化，跃动起来，热热地想往外涌。仿佛是一种对比参照带来的引燃。是有趣的感受。我意识到现在读书能获取到更多内在，也许是心安静与深入的原因。

今天喝了新的日本制的咳嗽药水，感觉脑袋麻木得连句子的节奏都分不清。把章节重新划分一下，觉得离自己的标准还有距离。但这个不能急。今天注定被药物弄得一事无成。时间明摆着要浪费，外面又重新开始雾霾天，内外夹击。

在大理，觉得那种新鲜空气好山好水的幸福，自己目前还无法承担。过于安逸，人就无法承重工作，总是住一周就回来。吃得太饱的人无法爬山。但北京的这种内外夹击的身心环境，也爬不了山。今天只能休息。药物对人的脑袋干扰太大。

我想的没错， 写作，必须趁着健康抓紧写。它需要身心条件。写作对人的挑战大，不是普通工作。

更重要的是，现在能够判断自己的界限。年轻时糊里糊涂写一大堆的状态不会再来。现在是冷静自制，徒手攀岩。

文字在电脑上呈现，以及打印出来，以及编辑排版印制出来，在质感上呈现的是跳跃式升级。所以，如果字句在电脑上阅读美感是六十分的话，出版时能达到八十分。电脑上做到八十分，出来就是完美。

一本好的小说需要大量准备，尤其在历史资料和地貌环境的细节。这是一层基石。人物由时空的坐标来奠定其个性，也就是空间（处境）和时间（历史）。个体如同化石的切面，留下时空所有痕迹。人的生活基本上是无常和日常，但两常当中保持观察的冷静及不做评价，本身就是一个高处视角。

在一本可以回味的小说里，基本上没有善恶、美丑、新旧、对错的评价。它只是反复记录，是一个盘旋式样的迷宫 ，作者在其中放置了所有情思（而不是结论），因不做评价而仿佛可以重新修整自己的生命，二元对立的消失，使书中世界得以成立。

《夏摩山谷》有结构性的突破，几乎又是重新来一遍。我即便想急也急不起来了。因为此事一直辗转反侧，过程复杂，完全不像以前的长篇，几个月就能完结。

与朋友聊聊心事。朋友说，他写一首七律，有时也觉得想法会中途变化。文章自己发生变化很正常。他帮我点拨了一下时间的方向，问我，你写的哪方面的书。我含含糊糊地说，写的关于心性修习的。他说，卦上显示，你的书关于心灵、内心历程，它会和很多人的心联系在一起，抚慰他们。里面还有禅思。他指点给我看卦上出现的几个字。我说，是的。是这样。

今年旅行很少，因为几个重担一直压在身上。有时想念小说中的那几个人，仿佛他们是活的。最终我也会让他们活起来，但仍需要时间。越到后面，越觉得这是一个存在很大可能性的故事。 不能着急，必须慢慢来。有时拉开一些距离、暂时小别比较好。

写完之后，必须停止写作一段时间。过吃饭睡觉喝茶读书极为简单的生活。亲自劳作，每天练习，隐居于山海边。为了抵达这个目标，已在隧道负重努力徒步太久。这个过程有些压抑与艰辛。除了忍耐、坚持之外没有他途。

为了周一重新开始新一轮，必须把几本书翻一遍，以便进入特定语感。现在的大部分阅读（或者说是全部）都是经论、经文，它们的干燥、清洁、理性破坏了我的小说语感（虽然完成稿里仍有一些美的章节）。但还是太紧凑。这也是诗歌与小说的区别。小说要把它拉开、填充。

有时我也想，这么庞大的一个结构，主题又是与心性哲学、内心信念有关，不知道最终是写给谁看呢。

好像已经没有目标，就像当初走上墨脱一样，只是因为不能走回头的路。只能坚持着继续往前走。有时想，弄完这个也许很多年不会再写长篇了。哪怕每天混吃等死，也不想这样消耗自己。脑袋与心的压力太大。这也是一种强烈的执着。

有时书店里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书，觉得写作这个事情毫无意义，没有价值，自己也不想写。但如果看了一本很好的书，又会觉得这件事的确值得探索和认真对待，生起很多信心。可见， 方向与标准是重要的。它们起灯塔的作用。而至于差的那些，应该“保持无视”。好作品要读。 一本好的小说可以成为一个人心灵的休憩处。艺术是一种表达工具。

在这次新长篇中，第一次写到有未来感的虚拟城市，后来看到一个以色列科学家的预言，一些观点竟然不谋而合。比如我也想到未来人类可以创造出化学药剂给自己注射，改变自己的情绪和精神状态（比训练禅定快捷百倍）。人类会因为空闲（不需双手劳作）而有更深的无力感。这些想象也不离奇，而是可以猜到的发展规律。但这不会是一种拯救，而是更彻底的堕落。

个体如同化石的切面，留下时空所有痕迹 | 日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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