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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书评 | 卡夫卡困境的别一种书写——评万之《寻找汉斯》(梁贝)

收获  · 公众号  · 文学  · 2024-12-16 21:06

正文

万之

《收获》书评·258

卡夫卡困境的别一种书写与表达

——评万之短篇小说《寻找汉斯》

梁贝

所谓卡夫卡困境,毫无疑问与作家那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城堡》有很大关系。小说主人公被卡夫卡命名为K(而K又是德语卡夫卡的第一个字母,或许这一命名中也隐含着一定的自传性色彩),K本来应聘去城堡当土地测量员,但费尽周折,半夜抵达的却是城堡管辖下的一个穷村落。在这个穷村落的招待所, K不仅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而且还和他们发生了不同程度的交往。吊诡的是,聘用他的城堡虽然近在咫尺,但他却无论如何努力,至死都没有进入这座看似触手可及的城堡。由《城堡》出发,此处的卡夫卡困境,意指那些眼看着马上就能实现,但实际上却又始终都无法实现的目标。这一困境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不可名状的人生或精神困境,或人类永恒的无解命题。著名翻译家万之(原名陈迈平)的短篇小说《寻找汉斯》(载《收获》2024年第6期),就可以被看作是这样一篇充满卡夫卡困境意味的文学作品。

首先需要注意的,是这一短篇小说的写作时间问题。根据小说篇尾的交代,《寻找汉斯》拥有两个不同的写作时间。“初稿写于一九九〇年(一个还不是人人有手机的时代)”,定稿“修改于二〇二四年”。作家如此刻意地强调前后两个不同的写作时间,对于我们理解这篇小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其一,正因为初稿写成于还不是人人有手机的一九九〇年代左右,所以《寻找汉斯》中利用固定电话反复地与各色人等沟通,这一重要细节才能成立。因为故事如果发生在手机已经普及的时代,这样的一种细节设计是不可能成立的。其二,正因为小说的定稿一直到二〇二四年才修改完成,所以它的正式发表时间与初稿的写作时间有着较大的时间跨度。

其次,小说所采用的,是一种第一人称非限制性叙述方式。与通常意义上的第一人称叙述有所不同,由于叙述者“我”并没有参与到故事之中,所以,“我”所承担的使命,就仅仅是故事的讲述与传达。之所以称之为非限制性,很大程度上与“我”的并不介入故事有关。由于“我”只是故事之外的一个讲述者,所以便拥有了一种类似于上帝一样的全知全能权力。而“我”隐身不在的那些部分,又可以被看作是一种第三人称的全知全能叙述。既然是第三人称的全知全能叙述,自然也就是非限制性无疑。虽然是一篇集中聚焦“当下”,也即一九九〇年那个时候的短篇小说,但叙述者“我”却提及两件与小说题旨紧密相关的事件。

第一件是,早在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在内蒙古乌兰察布草原的一辆牛车上见过他们。当时,因为诗人老婆患了重病,全都裹在草绿色军大衣里的他们急匆匆地要把她送回到京城去。虽然这一场景之外,叙述者并没有作更进一步的交代,但我们却不难判断,当时身穿草绿色军大衣的他们,无疑就是在乌兰察布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第二件是,机缘巧合,二十多年之后的一九九〇年,“我”竟然在遥远的欧洲又看到了他们:“诗人在国外已经快两年,习惯了流动的生活,何况他的老婆现在终于拿到了护照签证,从北京赶来与他相聚了,他也有责任带着第一次出国的老婆到处看看。”

此外,还应该交代的一点是,被叙述者“我”看到的他们这一次在欧洲的出行,出行者一共四人:诗人,诗人老婆,商人,商人老婆。其中,开车的司机是商人,出游方向的最终决策者是诗人。他们之所以要在欧洲的大地上游荡,一是为了满足第一次出国的诗人老婆的好奇心,二是商人自己也有一种要炫耀一下新购奔驰敞篷车的潜隐欲望。

小说之所以被命名为“寻找汉斯”,主要是因为诗人他们一车四人对拥有汉学家或农民身份的汉斯的寻找,是作品的核心情节。汉斯乃何许人也?先是翻译过诗人作品的汉学家汉斯,年轻时受中国政治的影响,曾经参加过德国共产党。上世纪七十年代,在中国学习过两年中文练出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八十年代,在北京做过三年外交官。诗人出国后曾试图联系过他,却终究未果。只知道他因在北京时精神受到刺激的缘故,已经搬到慕尼黑的乡下隐居。然后是农民汉斯,在距离慕尼黑一百多公里的巴伐利亚平原深处经营着一个小农场。诗人在农民汉斯家短暂居留期间,他们俩曾经有过一次酣畅淋漓的喝啤酒经历。虽然没有指明是哪一位汉斯,但在这次旅行的过程中,诗人却曾经很多次建议大家“今天我带你们去找汉斯怎么样?”但也正如“前面的叙述已经告诉读者”的那样,“‘你们’都没有吭声,没有响应诗人的已经重复了几十次的建议。”尽管曾经多次拒绝,但等到诗人再一次提出这一建议的时候,内心不那么情愿的“你们”还是给了他面子,答应随同他一起去寻找汉斯。“首要问题当然是先跟汉斯取得联系,先要找到汉斯。”由于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因为即使如商人这种最需要手机的人,都还没有使用上手机),所以与汉斯的联系就只能依赖固定电话了。诗人在电话亭里经过坎坷曲折的询问打听,总算找到了汉学家汉斯的电话,并在电话里和他约好要带着朋友前去拜访他。据诗人描述,汉斯的态度还特别热情。接下来路线该怎么走呢?“先走十号高速公路,往奥斯陆方向开,看到九八七号出口标记就下高速,沿六五四号公路往北再开大约三十公里,看到三二一号公路就往左转,开十公里就会看见路边有个壳牌加油站,我就在那里停下来。”别的暂且不说,单只是这从“十”到“一”的路线介绍,我们就可以判断出小说家言的那种想象虚构特点。

如果寻找汉斯的行动特别顺利,那“我寻找汉斯的叙述也就好像简单得毫无意趣”,但“问题就在于我们的生活(或者是我的叙述)常常被一些意外的细节改变方向”。而方向一旦改变,小说就会变得有趣。其实,正如你已经预料到的那样,他们寻找汉斯的行动必然会受阻。等到他们赶到加油站的时候,前不久诗人还联系过的汉斯的电话却无论如何都打不通了。怎么办呢?他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放弃这次行动,要么继续寻找。最后在诗人执意坚持下,他们开启了一番四处碰壁的“寻找汉斯”的过程。遗憾的是,尽管他们费尽周折,但终究还是毫无结果。诗人虽极不甘心,但也不得不被迫铩羽而归:“已经过了半夜,他们也无心继续按图索骥,只好自己开着车乱转,想找个汽车旅店过夜,转了半天,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了高速公路的标志,商人一踩油门开上去。”就这样,从高速公路开下来,再开回到高速公路,作家的叙事构成了一个可以闭合的圆环。讲述了这一切之后,叙述者“我”也不由得发出一通感慨:“我至今也没弄明白诗人说的汉斯到底是谁,自始至终,也只有诗人和他通过一次电话。但我相信,在这次叙述中,汉斯是应该存在的,他在热情地等待着他们去。你看,诗人的样子那么诚实,就像他的诗一样,我不相信诗人会说谎。再说,他为什么要说谎呢?他不是也在认真地寻找汉斯吗?”问题在于,以上这些也只是叙述者“我”的一番推断而已。那么,汉斯到底是否存在?存在的汉斯到底是谁?他们一行为什么没有找到汉斯?难道真的是诗人在说谎吗?所有的这一切,其实也都是未知数。他们四位特意要去寻找汉斯,但汉斯却始终没有被找到。笔者从中读出的,就是一个类似于《城堡》那样的,看似早已接近了城堡,但却永远都不可能进入城堡的故事。

作家万之借此而表达的,或许正是现代知识分子一种卡夫卡式的迷惘或精神困境。

               2024年12月5日完稿于太原

本文作者:

梁贝

文艺学博士,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曾在《当代文坛》《小说评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论丛》《天津师范大学学报》《励耘学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等刊物发表论文1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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