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柏林,台湾摄影师,航拍二十余年,拍摄影像超过30万幅,纪录片《看见台湾》获得2013年金马奖最佳纪录片。
2017年6月10日,52岁的齐柏林在花莲航拍《看见台湾2》时,不幸坠机罹难。
这是2014年3月2日齐柏林在一席的演讲。
台湾是一个非常小的地方,它整个土地的面积大概是三万六千平方公里。我昨天从台北坐飞机过来,算了一下里程大概是八百公里,而整个台湾从南到北大概也就四百公里而已。
虽然小,可是台湾的环境却是非常丰富,她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的面积是被森林覆盖的,都是高山和丘陵,但是因为台湾的人口密度比较高,这个岛屿上面住了两千三百多万人,所以整个环境相对是比较拥挤的。
我不知道在座各位有没有去过台湾,大家对台湾的印象是怎样的呢?这是台北101大楼,它曾经是世界最高的大楼。大家应该都听过一首歌:“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右边就是阿里山的森林,还有大家比较熟悉的日月潭,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高山湖泊,我想这就是大陆的朋友对台湾的一些印象。
(向左滑动观看)
过去二十多年来,我全部都在从事空中摄影的工作。空中摄影在台湾来讲是一个比较少从事这样工作的一个类型,那我在飞机上工作的时候,我得到了成就感。可是各位你们知道,直升机一小时要十几万,然后我在飞机上工作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时间真的是金钱,现在你们看到的这架直升机,空中飞行一分钟的成本是两千五百块台币。
所以我在飞机上工作的时候压力非常大,我抱着的完全是要对我们的家园、对我们生长的土地留下一个记录的使命感。因为这样的使命感,让我一直从事这样的工作,无怨无悔,我在飞机上争取每一个可以拍摄的机会,要带非常多设备在飞机上工作。
大部分的人对在飞机上工作觉得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想象,可是我跟各位说,你只要碰到一次乱流,碰到一次飞机状况不稳定的时候,你可能就不敢再上去了。
我在二十年的时间里面,飞行时数超过了两千个小时。我大概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飞机上工作,必须把上半身向飞机机体外面延伸,因为这样你的镜头才不会拍到飞机的旋翼,不会拍到飞机的滑撬,这才能够拍出一张完美的作品。
我要靠我腰间的这条安全带,系住我这将近一百公斤的体重,因此我必须要有一个很稳重的下盘,来支撑我上半部分的稳定。实际上,在飞机上其实是很安全的,除非你自己往下跳,要不然想掉出去都是不太容易的,所以我大部分都是用这样腾云驾雾的方式在飞机上工作。
从我二十年前第一次上飞机的时候,我就把空中摄影当作我这辈子要做的一件事情。
我真的是非常有使命感的一个人,我希望透过我的观察,透过我的摄影技术,把台湾美丽的部分呈现出来。
大家可能对台湾有点陌生。台湾冬天也是会下雪的,这是在台湾最高的山,三千九百五十公尺的玉山主峰,台湾的高山有非常多的神话故事,这是大霸尖山,台湾也是有火山的,然后有很特殊的月世界地形,还有蜿蜒曲折的河流。
(向左滑动观看)
台湾是一个海岛,四面环海,海洋资源非常丰富,海岸地形也非常瑰丽。在十六世纪,葡萄牙人的水手经过太平洋的时候,看到台湾的样貌,忍不住发出赞叹:“福尔摩沙”,就是在这个地方,花莲的清水断崖。
这里是台湾的最南端,叫鹅銮鼻,从海平面到两千四百公尺的高山,几乎就是一面大墙一样矗立在太平洋上面,这个半岛完全是一个珊瑚礁形成的一个岛屿。
这个地方你们可能很陌生,可是你应该也看出来它像一只大海龟,对,它叫龟山岛,非常可爱。
这片地方是在台湾海峡上的群岛,叫澎湖群岛。澎湖群岛真的是像一串遗落在海上的珍珠,六十四座小岛串联了一个美丽的海岸地形。
但是在美丽的背后,台湾跟世界各地一样都面临环境问题。我们在追求经济的发展,在追求更高的生活质量,我们从事工业、石化工业、各方面产业的时候,其实不经意间也伤害到了我们自己的环境。
譬如我们海洋的污染,大量的污水从河川溪流被带到了海岸线。
(向左滑动观看)
山也是一样,因为我们人类的欲望必须开采很多的矿石,或者是因为地狭人稠,我们可用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少,我们的居住已经往山坡地上面去发展,结果也造成环境的失衡。
高山上的农业也会造成水土破坏,很多游客到台湾来,最喜欢的就是台湾甜美的高山茶叶,为了满足这些需求,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下超出限度地利用高山土地种植高山茶叶。
近年来,不仅是台湾,全世界的气候都有异常变化。最近几年,台湾经常刮台风,台风来的时候,各位会看到土石崩开的现象,千百年长成的林木在一隙之间顺着河水被冲到了海岸线。
(向左滑动
观看)
我当时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看到这一片的沙洲。我心里面想说奇怪,这是我熟悉的高屏溪,为什么出海口有这么一大片沙洲,原来都是各位看到的是从山上坍方下来的森林尸体,密布在河川的出海口上面。这时候你就会知道,除了面对人类的开发破坏之外,事实上,我们完全没有办法去抵抗天然灾害所带来的摧残。
因此,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透过很多很多方式去讲述台湾土地的故事,我透过演讲的方式,我透过出书的方式,我透过办摄影展览的方式。
可是你们知道,在一个一千个人的场合里面演讲的时候,大概七八成的观众都在睡觉的,因为大家对这样环境的议题不太有兴趣。更何况我是一个已经老得快要可以免费搭出租车的人,然后他们不想听我唠唠叨叨,所以当时我就在想说,是不是可以换一种方式,可以来让大家能够看见台湾?
在2008年时,我做了一场白日梦:我想拍一部纪录片,能够来把台湾的环境议题,变成一个大概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长的演讲,让大家能够看得见。
可是你们知道,我们在飞机上拍照的时候,一张张照片要拍清楚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你要把空中摄影的方式变成影片的时候,它就十分困难了,因为需要有很稳定的画面。这在过去台湾没有,在中国大陆这边也没有,在世界上都非常少见。
我过去帮很多导演,帮很多摄影师担任飞行顾问的时候,我们在直升机上花了很多钱,但最后拍下来的影片完全不能用在他们的作品里面,我当时就觉得很狐疑,为什么会这样?在美国好莱坞电影里面,经常有飞行画面,警匪追逐,大楼穿梭,还有英国BBC的节目里面你们可以看到非常多的生态影片,候鸟迁徙,野生动物迁徙,从空中拍摄的时候画面都如此稳定。
原来因为我们采用的是土法炼钢的方式,我发现原来有一个专门空中摄影的系统,知道这个摄影系统设备后我就写了信,去原厂问这套系统要多少钱,最后他们给了我报价是七十万美金,七十万美金在2008年的时候,在台湾换算成台币将近要三千万元。
我那个时候还在上班,是一个公务员,我的薪水大概每个月五万块台币。那如果说你有三千万现金的话,你会做什么事情呢,你应该去买间房子,买个车子去环游世界,你不太可能说为了买一套摄影设备花这么多的钱。所以很快我的梦想就被浇熄了,因为那太遥不可及。
可是我就很想去完成它,后来知道这个设备可以租赁,比如说从美国租这个设备到台湾一个礼拜,加上直升机的费用,大概要花到三百万的台币。
我当时就把我所有的存款都拿了出来。我那时候没有经验,但我就是想要拍这部纪录片,我当时想,飞三四个小时,拍个一千分钟左右,应该能剪出九十分钟的画面,讲个故事应该是能做到的,所以那时候我就决定这样干下去了。
我把钱领出来,所有的设备运到台湾,飞机也都准备好了。但是就在这时,天开始下雨。
第一天下雨,第二天下雨,第三天还下雨,我只剩下不到四天的时间可以拍。
当时我六神无主,跑去一个庙里求神拜佛,我跟妈祖请求说,请问什么时候能给我比较好的天气,给我一个机会可以让我完成这个计划。妈祖告诉我说,几天之后天气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