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岁的赵治键蹲在充气床边，轻声询问半卧着的老人水温是否合适。
他轻轻用毛巾擦拭老人后背，动作利落地涂抹沐浴露，冲洗，穿衣。
近期，杭州留下街道为失能失智老人推出助浴师免费上门服务，老人家属可以通过浙里办APP申请长期护理保险。经医保局评估公示，每位老人可享受专业护理人员每月25至35个小时的免费失能照护。
这个得到不少人点赞的措施背后，是赵治键这样的助浴师们。
而他是20多人的护理团队中唯一一名男性助浴员，也是最年轻的一位。
“他们躺在床上，绝望而痛苦，洗澡这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可能都是一种奢望。”赵治键说，每个人都会老去，能够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洗澡，可能事关年迈时的尊严和体面。
充气床和充气泵折叠备好，用于清洗不同部位的盆要带三个，毛巾准备三条，还要提前了解老人的身体状况和兴趣爱好……
这是赵治键每次上门为老人助浴前，要提前做的准备工作。
前几天，他接到一位91岁老人家属的申请，上门为老人洗澡。
“爷爷长期卧床，吃饭也需要人帮忙，接近于完全失能的状态。家属说，平常洗澡都是他们好几个人一起上，很费劲。”
那天杭州降温，窗外飘着雨。拖着各种设备，赵治键一行人来到老人家里。护士先为爷爷做了一系列身体评估。赵治键提前开好空调，设定25℃。
“爷爷，我们来帮你洗澡喽。”
他和另一名助浴助手摆上气垫床，一齐将老人平移到上面。他一边忙，一边和老人聊起年轻时的故事。
赵治键为老人助浴。受访者供图
泡在温水里聊着天，老人渐渐放松下来。赵治键开始从头到脚依次对老人进行擦浴，第一遍擦洗后，他将沐浴露挤在手掌心捂热，均匀地涂抹在老人身上，最后，用花洒喷头冲洗，再用干毛巾擦拭干净。
一套流程下来，大约2小时，穿着工作服的赵治键衣服已经湿透，脸也被热气熏得通红。
换上干净衣服，躺在床上的老人和他说了一句话：小赵，我洗得很舒服，多亏你来了，谢谢你。
“能感觉到他真的很开心。”赵治键说。
赵治键第一个助浴的老人，是他外公。
这位黑龙江小伙，读大一那年，外公生了一场重病，一度卧床不起。
“我从小就是外公外婆带大的，看见外公躺在床上不能自理，还要承受病痛，心里很难受。”赵治键大学读的是养老服务管理专业，每逢节假日和寒暑假，他就利用专业所学，照顾外公，从日夜陪护到帮他沐浴更衣、换尿不湿、剪指甲等等。
“第一次帮外公洗澡时他坐在坐浴椅上，我一边帮他洗，一边和他聊天。一开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和他说，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外公小时候你帮我洗，现在轮到我了。”
这些话，慢慢让外公放松和坦然了下来。
一年后，外公去世。
赵治键没有后悔过，外公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陪在他身边陪伴和照料，是一份难忘的记忆，也是一份礼物。
大学选择读养老专业，原本是看好养老服务行业的发展前景，一开始没想过要做照顾老人这样具体而微的事情。是外公，让他下定了决心。
赵治键演示助浴的过程。记者 金檬 摄
赵治键现在是乐惠居西湖护理站站长，平时绝大多数时间他都陪伴在不同的老人身边。他常常想起外公。
也有老人第一次助浴，表现得很抵触，赵治键挺理解的：“长期卧床，你碰他的身体，他会难受。也有老人难以在陌生人面前卸下防备和面子。人老了，尤其是失能老人，心理会有巨大的落差感，会觉得自己对社会没有贡献，甚至连洗澡都要人帮忙，那是一种无奈又绝望的心情。”
赵治键说，老人要的不是冷冰冰的服务，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爱护。
毕业那年，赵治键的70多个同学里，只有他选择进入养老服务行业。
“很多人会觉得这工作琐碎，是脏活累活，可能不太愿意做，另一方面也在乎他人的眼光。”
从业5年，赵治键曾想过要换一份工作。
“跟家人、朋友介绍我的工作，他们会很吃惊，一个小伙子怎么会做这种事。甚至我妻子一开始都不理解。”赵治键说，现在社会上对于助浴师、护理员这一行不了解，有些偏见。“很多人觉得是家政人员或是‘护工阿姨’。”
赵治键照料老人。受访者供图
赵治键为患有阿尔兹海默病的老人助浴过，照顾过独居的高龄老人，帮他们“洗去”孤独。
他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了越来越多的肯定、认可、感谢和荣光。
如今已有身孕的妻子已经完全理解了他，“有时我会把照顾老人的经历和感受讲给她听，她很支持我继续做下去”。
什么是工作的价值？
赵治键有自己的理解：“我们都会变老，能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活得体面，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通过助浴、护理等，真正带给老人帮助，让他们重拾笑容，就是有价值的。”
他的梦想是通过努力和专业所学，得到更多认可，并让“即将出生的宝宝为爸爸感到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