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胡同·第424辑
再见秋云萍
也许在东瀛
西四路口西边,今天下午4点,
秋云萍快餐
结束了29年的营业。在距离百年老店还有71年的时候,因征地改造,离开了我们。
经典的丸子盖饭。
本来计划是3点关门。关门之前,店员找来了大白纸,打算写个停业通告。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由掌柜大婶、63岁的孙云霞主笔。
这一个下午,孙大婶都是乐乐呵呵接待着客人,“累了”、“将来不干了”。
然而大白纸放在面前,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大婶写下最后的“通告”。
我问,您抖什么?
大婶白我一眼,“那……是因为我有心脏病。”
大婶看着自己写好的通告。
秋云萍,不像炒肝卤煮那么经典,不像仿膳全聚德那么高档,它只是个迷你小饭馆,却在29年里,给无数北京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以及,难以逾越的味道。
有幸,记录下秋云萍的最后两个小时。
“感谢多年的惠顾。谢谢大家。
”
秋云萍快餐,里面一共有六张桌子。全都是最简陋、最小的桌子。然而每天中午,这里排大队。
这会儿不是饭点儿,都是慕名而来赶最后一顿的人。
为什么?说来简单——便宜。一份丸子、泥肠、扣肉、红烧肉盖饭,不过是15块钱左右,搭配上简单的素菜,挺好吃。
我格外喜欢淡甜口的扣肉红烧肉。不过今天来,不是为了吃饭。
下午2点多,小店里已经卖完了几种菜,只剩下了干炸丸子、红烧丸子。不过人一点儿都不少。
大婶举起手,“这上面的卖都没了,只剩下丸子了。”
孙云霞大婶坐在收款台前忙着。所谓“秋云萍”,是妯娌三个名字各取一字,由于各家有店,秋云萍主要就是由老二也就是孙云霞大婶一家经营着。
“多少钱?”这不是顾客问孙大婶,而是孙大婶问顾客。
姑娘笑着回答,“29。”扫码支付。
太熟了,这样的小馆子,绝大多数顾客都是老熟人,根本不需要细致地掰扯算账,谁也不会蒙谁。
丸子。
吃过最后一餐,再跟大婶合影,大家都在打听未来秋云萍的去向。大婶说,暂时不打算干啦。
来大婶,合个影。
话说秋云萍是怎么来的呢?
1986年,孙大婶丈夫兄弟三人,在美术馆开了一个包子铺名叫“建国元”,也是三人各用一字。
改革开放时间不长,敢于干个体,除了勇敢,还有“穷”。孙大婶的话,“40块零1大毛,哪够养活一家人的。”
秋云萍门口。
她当时是工厂工人。去找车间主任的时候,主任跟他说,“社会主义就是生老病死都有依靠。”
当时30出头的孙云霞说,“吃不上饭、看不起病我都不找你。”
恰逢家里拆迁改造,本来给了两套一居室,公房,一家人没去住,直接换来了西四的铺面房,也是公房。但好在不是转租。很快秋云萍开业。
忙活着。
开业之初,是想做小饭馆。可是附近学校多,没过两年,小店就被带跑偏了——最受欢迎的是份儿饭,类似盒饭的快餐。
“好像是鱼香肉丝最受欢迎,”孙大婶回忆到,“一块多钱。”
最后这一天的下午,店里来了不少30多岁的中年男子。一些顾客彼此见面颇为惊讶,没想到在这里重逢。
画面右边三个中年,都是曾经的159中学的少年。
他们都是曾经159中学等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1995年,拉面2块5,秋云萍大概是5块钱,来这里吃中午饭是奢侈的事情。”
孙大婶说,多年以来小店的主要客人一直是学生,这一状况持续至送餐行业兴起,此时各学校也不再允许学生中午外出或订餐。
然而小店仍然排大队,被附近的上班族、老街坊占据。打包带走的更多。
也有老外,我问了,挪威人,听说最后一天,特地来尝尝。
经营多年,孙大婶认为自己“心态好”,所以小店一直顺风顺水。
房租压力不大,维持薄利多销,口碑也好,更给无数曾经的学生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但是,累心。
收款机。
“责任心。”现在店里加上伙计大约10个人,孙大婶的丈夫,“他在后厨刷碗呢。别看我们是店主,其实一样干活。”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艰难的时候,20多年前,一个早上,孙大婶发现店里打工的河南人全都走了,只剩下两个伙计。“加上我们两口子,四个人,照样干。”
先开个汽水儿,再看看吃点儿啥。
如今店里几位伙计都是干了多年甚至近20年的老人了,偶尔两口子不在,也能支应。但孙大婶还是不放心,“尤其是煤气罐的安全。自己家的买卖还是得自己上心。”
右边的老伙计,在店里快20年了。
每天早上4点,孙大婶两口子起床,从天通苑开车来到这里。一般晚饭前就打烊了,回家睡觉。
逢年过节秋云萍都会休息,春节假期格外长,孙大婶总是担心,节后客人就少了,再开张很多人就不来了。“居安思危。”
结果,每次都是一开张就人满为患。
柜台前,盛饭盛菜。
秋云萍好吃,有秘诀吗?您都关门了,有啥偏方秘方,分享一下咧。
大婶说,真的没有。就是家常口味。其实大婶并不太多管后厨的事情,因为老厨师在这儿年头长了,偶尔来去一两个伙计,很快就能学会,并且多年味道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