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laza de España, Sevilla
已经不太指望我能定期写信的妈妈,
你好!我这次是要告诉你,离开塞维利亚,我将返回爱丁堡。
那是早上第一班飞机。我从酒店出发时,夜晚在街道上玩乐的人还没散尽。不到六点,整个候机大厅充满了那种酒店里劣质又洗发水的味道。你能想象,人们当天晚上都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要起床收拾行李,花五分钟洗漱、冲澡,然后睡眼惺忪地来到了机场,疲惫又焦虑地排起了队。
看得出,人们都盼望着飞机准点起飞。而我大概是少数不愿意离开的人。“再等等,塞维利亚的日出就要来了,这个城市的阳光实在让人怀念。还有那些很深、很深的街道,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吉他声,和吟诵者的旋律交织起来,若隐若现……”我心想,并且左顾右盼,希望自己记错了出发的时间。有一天我真该带你来一趟,我是说真的,西班牙的太阳和我们去过的尼斯、阿尔勒都不一样(后者散发出一种艺术气息,显得高高在上)。
上飞机前,我腿上发痒,立刻瞄准并挥起手,拍死了夏天的最后一只蚊子。
我真的很羞愧,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五天,到机场难免有些情绪失控。旅行并没有让人变得更加成熟稳定,反而变成了情感丰富的人。
回到爱丁堡,我立刻就换上了秋天的衣服。显然,此时的爱丁堡已经进入冬天了。我心服口服地做好了被冻死的准备,却看到超市里,那些苏格兰人仍穿着短裙去购物。于是我又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当然,这里只有男人穿裙子。
为了买到冬天的衣服,我到伦敦短暂地呆了一天——那里的商场数量大概是爱丁堡的一万倍。以至于我在伦敦拜访另外一位前同事 Ceci 时,还严肃地说我是从乡下来看望她的。(“我们的姑娘都嫁到大城市来啦!”)她便请我到肯辛顿一处深藏不漏的花园餐厅吃午饭:四周的藤蔓植物开着白色的花朵,更突显了爱丁堡的偏远。
英国人对园艺的研究并不比日本人少,并且由来已久。
园艺的最初普及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政府向全民发出的一项号召:Dig for Victory(“为胜利开荒”)。政府鼓励全民开荒种菜,支援前线,把所有能找到的私地、公共地盘全部开发出来种上了蔬菜和土豆。(战后当前方的丈夫们回到家乡的时候,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娇妻们个个因室外体力劳动变了结实健壮的女人。战后政府为前线归来的人们建盖了带小型前花园的排房。)
经历了战争的人们,迫切希望忘掉战争带来的伤痛,提升乐观的情绪,于是,这些园艺知识几乎等于零的民众就在自己前花园种上了各色花卉。六十年代,Percy Thrower 在 BBC 开始主持《园艺爱好者之家》的节目,尽管当时还是黑白电视,但这并没有阻碍他通过电视传媒让园艺更加普及,他让人们改变了原先对自己院子的认识理念,并教会了人们一种新的业余爱好:园艺。
我明明知道大家各有所长,但在家庭园艺这件事情上,我认为英国人显然比日本要自然、从容多了,英国人的院子里种出来的花是花、草是草,日本人则过于节约花材,而在意蕴上下了太多功夫(从而让情绪显得铺张浪费)。表面上日本园艺深远莫测,其实他们未必了解植物:更加信任可能存在的、高于自然的东西。
那天我在购物中心里结账前,被她怂恿着买了一件格子衬衫。我周围的朋友常常讽刺我是个只买格子衬衫的人,因而我故意避免去那些货架。“一旦你回苏格兰,不穿格子可是违法的呀。”我被她的玩笑激励,立刻买下并去结账了。苏格兰的确充满了格纹衣物,这繁荣的景象,更像是立法带来的。
有了衣服,我再次获得了出门的勇气。因而除了回家睡觉,我都在外游玩、用餐,我甚至和当地一些做创意工作室的人见了面。“如果你能帮我们带来中国的客户,那真是太好了。”其中一家公司的合伙人直截了当地说,“我听说那里都是钱。”鸦片战争前,西方人都是这么说的,“中国遍地是黄金”。
“但我是来挣你的钱的啊。”我很不满意这样的对话,就跟对方说道。
餐厅的伙计却有另一种说法。我结账的时候,那家海鲜餐厅的伙计看到我用的信用卡,问我:“你是日本人吗?”我说不是,他接着说,“那就是中国人……你知道吗,我在爱丁堡大学念书,这所大学里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我有六个中国同学,我是全班唯一一个英国人。”
他后来推荐我去一家米其林餐厅。“我们有不少米其林餐厅,而且都不难定,比伦敦便宜多了。”我后来拿着他写的地址,却没有成行——我不想独自一人去。
可是一个餐厅服务员推荐我去另一家餐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回我就说了,法兰告诉过我爱丁堡就是靠“没有什么能够代表当地的美食”而闻名于世的。他给我推荐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后来,我全靠意大利餐厅养着了。那些历史悠久的意大利餐厅,只有四至六张桌子,用餐时,你可能会看到男服务员同时和三个老妇人调情。 我对意大利餐厅的好感还来源于他们持续不断的营业时间,有一天下着大雨,我被困在家里,将近四点钟才出门,还能在意大利餐厅吃到丰盛的午餐。
当我提伞走出餐厅,雨已经停了,我险些被一道阳光打晕。希望你也有这样的时刻,衷心祝愿你!
我曾经尝试到周围的小镇游玩,那是一个靠海的小镇,打车需要三十分钟,却发现北方的大海冷漠、阴暗,绝不适合我。我的全身都是属于南方的——我劝你也看看《权力的游戏》这部连续剧,就能明白我的话:在北方生存需要更多的毅力,而南方则需要一些休息的技巧。
你不用为我担心,之前我和你提到的遇到了“爱丁堡的瘾君子们”,事态并没有那么严重。那个夜晚我步行回家,有一群人跟过来向我借火,我说我没有,他们便愤怒地朝我大喊大叫。中间包含一些种族歧视的词汇,我在这里就不重复了。记得我在巴塞罗那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只不过那些人不是瘾君子,而是普通的、从我身旁路过的人。
终于,我感到这段旅程马上就要接近尾声了。我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去柏林,那是此行最后一个城市。
收拾的时候我开着电视,发现有点离不开四频道,这个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超凡脱俗,包含了厨房节目和约会秀,那时正在播出的是一个结婚真人秀:两个之前谁也没见过谁的人要结婚,然后他们报名参加了这个节目……但其实他们自己、他们的父母,都是在婚礼当天第一次见面,完全靠节目组找专家从报名的人中挑选出来、互相匹配。最后他们就真的结婚了。
你们要是催我结婚,我就去这个节目报名!
祝你高兴。
越来越听你的话的儿子
附:我未必会在2017年到来之前和你讲完后面的行程:除了我的懒惰,还有一个跟这些信件有关的、振奋人心的原因。我打算来年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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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 云 装 扮 者
To see behind walls.To draw closer.To find
each other and to feel.That is the purpose of life.
世界、黑色趣味和明亮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