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比锡以北有座城市叫比特费尔德-沃尔芬（Bitterfeld-Wolfen），由两个小城于2007年合并而成。要不是一些废弃的建筑上画着涂鸦，简直看不出那里还有年轻人。沿着毫无生气的街道，药店、理疗馆和卖花园精灵雕塑的商店一字排开。在鼎盛时期，这里曾有着蓬勃发展的化工产业。而如今，一个早上出门溜达的当地老人说，“空气干净多了，总算能在外面晾衣服了。”他指了指一座建筑，那里曾是所学校，现在成了当地众多养老院之一。“不过很多工作机会都没了，也没有几个孩子留下来。”

尽管过去两年中涌入了120万难民，德国人口仍面临着几乎不可逆转的萎缩。联合国曾在2015年预言，到2050年，每五个德国人就有两个超过60岁。这个欧洲老龄化最严重国家的人口将从8200万缩减至7500万。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德国的死亡人数就多过出生的人数。大多数富裕国家都存在着生育率降低而人口寿命变长的问题，但其后果在德国表现得要更为严峻。德国的出生率比英国和法国都要低。

如果说德国对其他国家有所警示，那么德国东部则向其西部敲响了警钟。如果东德今天仍是个国家，它将是世界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数百万人逃往西德，多数是年轻人和女人。那些留下来的人的出生率达到历史最低点。统一近30年后，该地区仍未从柏林墙倒塌的余波中恢复过来。弗兰克·斯威亚兹尼（Frank Swiaczny）供职于威斯巴登（Wiesbaden）一家名为联邦人口研究所（Federal Institute for Population Research）的智库。他说，“上世纪90年代出生锐减的一代人，到2010年代同样少生孩子。这是个恶性循环。”根据政府的统计数字，到2060年，东德的人口将从2016年的1250万缩减到870万。比特费尔德-沃尔芬所在的萨克森-安哈尔特州（Saxony-Anhalt）目前引领这条下降曲线。

柏林过去并不重视该地区。然而区域性的衰落已经产生了政治影响。2016年3月举行的一次州选举中，民粹主义政党另类选择党（AfD）在比特费尔德得票第一，在沃尔芬位居第二。预计9月份的联邦大选会很胶着，届时这些地方就很关键。从1989年到今天，比特费尔德-沃尔芬的人口已从7.5万骤降至4.05万。即使管理部门已拆除了一些公寓楼及其他建筑，仍有断壁残垣在等待落锤。将近五分之一的建筑都是空的。一栋斯大林时代的宏伟建筑曾是这个小城的文化中心，如今也已废弃。1990年以来，三分之二的幼儿园以及一半以上的学校都已关闭。完成中等学业的学生人数下降了一半。雇主苦苦寻觅能填补岗位空缺的人。

学徒工很难招到，尤其是在服务业。新兴的护理行业迫切需要更多的老年病学家、护士和见习生。为了帮助填补这一缺口，当地一个培训机构“欧洲学校”（Euro-Schulen）将目光投向了越南。4月有16名已在河内学习过德语的年轻学徒上岗，很快还会再有20名。附近的城市德绍（Dessau）也正同中国订立类似的合作协议。

德国一直都靠移民来弥补生育率低下。像近年这样大批涌入的移民在抵消本土出生人口缩水之后通常还会有富余，但过去一直提供移民的欧盟国家本身也在老龄化，例如波兰。移民的流动将放缓，争夺劳动力的竞争将会加剧。德国联邦统计局的奥尔加·波茨什（Olga Pötzsch）表示，德国人口预计会在2020年后加速减少，要遏制人口下跌，所需的移民数量要远超现在的数字。

当地一位高级官员乌维·舒尔策（Uwe Schulze）说，难民并不足以弥补劳动力的短缺。2015年至2016年间来到该地区寻求庇护的2600多人中，如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登记为“有工作能力”，只有40个人找到了全职工作。比特费尔德-沃尔芬市长阿尔明·申克（Armin Schenk）在他那间木板墙面的办公室（这幢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曾是欧洲数一数二的彩色胶片生产商的办公室）里表示，问题主要有语言障碍、工作资质欠缺以及不确定难民们是否能获得庇护。当被问及阿富汗和叙利亚人是否也可以加入像越南人那种项目，欧洲学校的利亚妮·米歇埃丽丝（Liane Michaelis）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指出，教育、宗教以及道德伦理方面的隔阂令他们难以从事护理工作。此外，“那些确实有许可的人又都会很快离开。”经合组织（OECD）表示，之前，先在德国东部落脚的避难者一旦拿到了居留许可，便会搬到汉堡等地。

虽然看起来赢面不大，但比特费尔德-沃尔芬起码仍在想办法。申克带领来访者快速在城内转了一圈，并展示了一个从废弃的煤矿改造而来的湖泊，湖边还新建了一个小码头和一条漫步大道。他反复搬出这座城市的口号：“只为提供优质的生活和休闲。”一本小册子上印着孩子们的笑脸，还有游艇和网球。上面还写着比特费尔德-沃尔芬是“德国最年轻的城市之一”。但即便这样的营销确实阻止了人口外流（2015年流入人口的数量首次略微超过流出人口），该地的人口仍在萎缩，因为每年死亡的人口超过新出生人口的两倍。

在欧洲很多乡村，市长们在为类似的问题苦恼，琢磨着什么时候把本地的学校改成护理院。据联合国预测，以年龄中位数计，到2050年希腊、意大利、波兰、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老龄化程度将超过德国，人口也将大幅缩减（而且这些国家与德国不同，均遭受人才的净外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指出，老龄化和人口外流很可能会进一步抑制欧洲中部和南部国家的经济增长。据其估算，到2030年某些国家的人均GDP要比假设没有人口外流的情形低3%到4%。

比特费尔德-沃尔芬何去何从

不过，这些问题的后果在德国尤为严重。由于经济强盛，劳动力市场供不应求，一些雇主已经很难找到人来填补岗位空缺。波士顿咨询公司（BCG）预测，到2030年，德国的劳动力市场将出现500到700万人的缺口。莱比锡经济研究院的奥利弗·霍尔特莫勒（Oliver Holtemöller）预言，劳动力规模减小、社会支出增加，以及劳动力老龄化抑制创新和生产率这三重冲击未来会拖累经济的增长。他还指出，这些影响在东德要更为深重。东德的生产率比西德低20%；人口日益老化以及持续向西部迁移会让东西部经济平衡更加难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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