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刘亦菲饰演的电视剧《玫瑰的故事》,最近迎来收官。
但整部剧追下来,
《玫瑰的故事》既不像是剧中宣传的女性成长故事,也不像是原著小说中描述的万人迷女主黄玫瑰盛放的一生,反而更像是一篇《快穿之拯救怨气男配》的晋江系统文
。
爽的是男配,虐的是观众,而女主角刘亦菲,则得到了一部1080度记录她美貌的超长MV。
导演汪俊可能是在拍摄《如懿传》的过程中,被女主如懿坚持一切言与行都要体面的原则所感化,于是照搬到了《玫瑰的故事》里。
刘亦菲饰演的黄亦玫,在编剧的改编之下,几乎成为了一个女菩萨再世的存在。
手拿清华子弟家庭剧本的高知女性,在面对在怀孕时被丈夫辞掉喜欢的工作,难产时丈夫拒绝打无痛(后在女主亲哥压力之下才勉强签字),被丈夫骗掉所有存款、控制在家庭之内,被丈夫强迫要二胎生儿子,女儿上幼儿园后出去找的工作再次被丈夫拒掉等一系列骚操作时,选择了不断退让底线的沉默和哑忍。
嘴上表达“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养在鱼缸里的鱼”,行动上继续退让底线。
她消解一切苦难,咽下一切委屈,包容每一个个体,宽恕每一种恶意,拯救每一个男配,唯独坚持折磨观众。
谁看了不感叹一句,黄亦玫真是体体面面的。
电视剧《玫瑰的故事》拍的
不是玫瑰女士的成长,而是男人心中的圣女人间修行录。
编剧
错误的将亦舒女郎的姿态好看,简单粗暴化为不与男人撕逼的体面,将女性吃苦等同于对男人的祛魅
,最后升华为女性的自我成长,是这部剧做得最坏的一次示范。
最后在大结局里来上一段金句式独白,完成了这场女菩萨得道飞升后,留给观众最后的偈语。“世界在我面前,长长的褐色大路,指向我想去的任何地方,从此,我不再求幸福,我自己便是幸福;从此我不受限制,我走到我愿意去的任何地方,我完全、绝对的支持着我”。
看,多么完美的一次快穿任务。
只要有金句输出,哪怕角色再言行不一,都能被树立为励志典范,这就是如今国产剧的现状。
1.内娱改编不了亦舒
因为亦舒的先锋之处,正是内娱的忌讳之处。
仔细论来,亦舒小说的先锋,其实是分阶段的。
在七八十年代香港经济文化飞速发展的黄金时期,亦舒的先锋在于产出了与时代交相辉映的女性。
她们聪明美丽,时髦有腔调,对感情洒脱,秉承恋爱是价值交换的观念,看重男人的有用性,即使谈不来,说走就能走。
她们的局限性在于,虽然有学历和能力去挣得自己的事业,但心中所求仍是一张长期饭票,
文凭反倒成为了她们抬高自己身份、晋升阶层的入场券,在完成攀附老钱阶级之后,成为了她们最好的嫁妆
。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批判亦舒作品毁三观、伪独立女性,成为了近几年的某种政治正确。
我认为这个时期亦舒笔下的女主更像是凌霄花,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有凌云的志向,可是却追求攀附在其他物体上生长
。她们的耀眼夺目,来自于借老钱阶级的高枝来装点自己,是一种狐假虎威的耀目。所以才被当代的读者唾弃“伪独立”。
但亦舒笔下有真正的独立女性吗?其实是有的。
亦舒在1996年出版的《承欢记》里,对独立女性的标准及追求,有了更为深刻的刻画。从渴望老头的垂怜,进化到了“我只希望资方的赏识”。
她借女主角麦承欢之口说出,
从前出身欠佳,又嫁得不好,简直死路一条,现在不同,还有自己一双脚。
对比之下,电视剧的改编反而是蹩脚又下乘。譬如《承欢记》小说中写麦承欢与未婚夫辛家亮解除婚约后,感叹自己独身的状态极佳,“她已无需任何人来光照她,麦承欢本人已经亮光”。
剧中却将麦承欢的继祖母改成了男主的亲奶奶,不仅让麦承欢的独立自主大打折扣,更让她成为了一个依旧靠男主照亮的人物。
内娱的改编,让亦舒小说中本来的不足变得更加蹩脚,又让原本的闪光之处弄得像是氧化的银器,乌糟不堪。
这也就使得
亦舒小说的影视化,不可避免地使亦舒女郎成为了一种面子上好看,却内里空心的时尚单品。
亦舒笔下的女性最大的特征不是从外在的腔调和姿态,而是内里的极度自我。
这种极度自我,不是仅仅停留在口头纸面之上的为自己做主,做自己想做的事,其间
更沾染了无数欲望和道德瑕疵
。
这与内娱所歌颂的“纯洁高尚、无欲无求的处女大女主”背道而驰。
尽管亦舒女郎总是被诟病三观和伪独立,但有一个内核是始终贯穿亦舒小说生涯的。
那就是直接跨过爱情,领悟金钱的重要性。
这也正是内娱拍不了亦舒的其中一个原因。
亦舒的先锋之处,正是内娱的忌讳之处。
亦舒女郎都爱钱,从不掩饰对金钱的欲望,不管是美女被包养(喜宝)、美女嫁老头(黄玫瑰),嫌钱来得慢去做交际花(朱锁锁),还是自力更生地靠自己打工,去延迟满足自己儿时的梦想(麦承欢)。
她们都十分懂得掌握经济的重要性,她们做任何事都并不是因为逼迫,而是因为她想,所以就这么做了。
但内娱却是一个从来羞于展现女性欲望的地方,女主角拜金简直是触犯了天条。更遑论她还有心机,有道德瑕疵,甚至攀附有钱老头。
譬如因为“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就要很多很多的钱”出圈的《喜宝》。
小说里的喜宝父亲一无是处,从未管过母女二人,她跟随母亲艰难长大,母亲努力供她上英文中学开视野,冒着风雨去当班,只为了挣一点加班费买只洋娃娃给她,最后用在航空公司工作满五年的福利,为她换得一张去伦敦的单程机票,又塞了三千英镑的全部积蓄,将她送上了飞机。
这样一个刚强的母亲,在电影《喜宝》里,被编剧改成了一个从生到死都在等男人回头的恋爱脑。
而这样一个改编,仅仅是为了让喜宝拥有完美的、合理的、没有道德瑕疵的,被老男人包养的理由。
只有母亲病逝,父亲失踪,家里没钱,想要继续上学的少女,就必须向生活低头。小说里的喜宝虽然也是上学,但她很清楚剑桥学历无非是用来标榜自己不同于“一般妓女”的标签。然而电影中,却是真实上演了一场资助人与失学少女的忘年恋。
这是独属于内娱改编的荒谬。
就连亦舒自己都没有为笔下女主的心机遮掩,并且还用着极其刻薄的文字,不留余地的揭露,有钱老头的金玉外表之下是早已渐渐松弛的肌肉,“皮肤一层一层的搭在骨头”,可怕极了。
可亦舒作品的改编中,却总是出现一些自己都无法自洽的逻辑,
比如坚持用爱情来装点女主角们嫁老头的实际行为。
小说里的喜宝将勖存姿视为老板,电影里却直接升华为爱情。
小说结局里,喜宝获得了勖存姿9位数的遗产,电影结局里,喜宝放弃所有财产独自离开勖家。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女主的纯洁与高尚。
《玫瑰的故事》也是这般。小说中写玫瑰之所以选择第二段感情,接受与一个极其平庸的男人结婚,是因为她在上一段志在必得的爱情争夺中铩羽而归,因而灰心失望,只想找一个自己能够掌控的人结婚。
虽然有些许投机,但却与当下现实的婚恋观无比吻合,但即使是这样,编剧都不允许在女主角身上展现。
而美化女主的道德瑕疵,无视她们内心的欲望,正是内娱拍不了亦舒的另一个原因。
《承欢记》里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配角,承欢廉租房的邻居小慧。她在放弃学业去选港姐之前,跑来问承欢的忠告,“虚荣会不会有报应”。
承欢的回答是,要是你真够虚荣,并且愿意努力争取,你的报应会是名利双收,万人敬仰。
妄图用美貌改变出身,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虚荣是合理的人类欲望,不应该只允许男性拥有。
亦舒的影视改编作品倘若生于香港,还能算是末日余晖之下美人荡起的裙角,生于内娱,只能是终身不治的水土不服。
2.琼瑶与亦舒,
家庭与反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