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父亲的理想化破灭和分离的过程,对于青春期男生来说常常也是痛苦的,因为这会让他们感到空虚、失落、疏离而饥渴。他们会急切地寻找能支持自己的替代者。很自然地,他们会从自己的同龄人或其他成年男性那里去找寻父亲的替代者(substitute father),比如他们的叔叔、教练、老师,等等。
还有一些男孩会把和自己父亲特点截然相反的男性高度理想化,并加以崇拜,比如哥特明星、说唱达人,又或者是与父亲价值观相左的政治领袖。但是,如果青春期男生和父亲的关系问题本就很大,那么这些男生就可能会把期待大部分都放在除父亲以外的男性身上,由于这个阶段的男生高度依从于同龄人文化,因此他们找的对象,也可能会使他们误入歧途。
就父亲来说,他需要找到合适的方法来处理儿子的远离,其主旨是:支持而非破坏孩子的分离需要。
我的同事保罗,有一次我陪他一起去看他儿子马克的足球赛。15岁的马克在场边和队友一起热身的时候,保罗开始跟我回忆起他和儿子的过往:儿子第一次踢球是他教的,父子俩以前每个傍晚和周末都会在一起练球。
但是时光荏苒,今时今日的马克已经不再想跟父亲一起练球了,保罗辛酸地说道:“他是因为我才爱上运动的,他的运动能力也是遗传了我的,但是现在我除了做开车送他踢比赛的车夫以外,什么也不是。”
就在这时,场上传来一阵欢呼声——马克进球了!刚刚还陷 入痛苦回忆的保罗马上开始鼓掌,他笑着给儿子竖起了大拇指。但是呢,马克只是冲他点了下头就跑到教练和队友那边去和大家拥抱了。换作几年前,保罗一定会疯狂地为儿子欢呼,但是他知道:如果现在他情绪还是那么激动,马克是会感到难堪的。
所以,允许马克和他自己的朋友,而非和他的父亲庆祝进球,保罗实际上就是在照顾儿子的需要——他因此要节制自己的需要。通过这种照顾和节制,保罗等于就是在给儿子“放行”,允许他把自己体验为一个独立于自己原生家庭的、有能力的个体。这个个体可以从家庭外的世界中越来越多地收获到支持、安慰和激励,而非只能寄望于父母的评价。
青春期的儿子挣扎着求得独立,而中年的父亲也有着自己的挣扎。保罗,作为一个看着儿子进球的父亲,也在体验着某种分化。那个作为“小伙子”的自己,那个儿子眼中曾经的英雄,正在逝去。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保罗开始接受自己作为一个更为成熟的中年人的身份。
因为他高度参与儿子的生活,所以他可以透过儿子的成长重新发现自己生命历程的循环、短暂和无常。那些成长历程中令人痛苦的失去,那些令人害怕的改变,还有让人兴奋的机遇,总会出现在我们眼前,无论我们年龄多大,无论我们走了多远。
保罗的体验是深刻的,因为他正在把自己视为一个祖先——他是新一代生命的父亲。这种体验将会对他探索接下来的中老年生活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保罗作为一个父亲,他也在成长。也正是他的父性,形塑且影响着他作为一个男人的继续成长。
也正因为他可以继续成长,他才可以放开手,让儿子完成自身的成长。
一个高度参与儿子的养育过程的男人,会有更多机会直视自己作为一个人和作为一个父亲的局限,并且他也更能够接受自己不再年少的事实。足够幸运的话,他还能因此更深地理解自己的父亲,并与他产生更完整的和解。
许多男人很难承认自己的失败。一路走到中年,他们或因事业上的成功,或因自己在家庭中发挥的作用,或因自己年轻时的成就和创举,而一直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视为英雄。
但是儿子在青春期对他们产生的不屑甚至鄙视,常常会让他们怀疑自己的英雄地位,会让他们反思自己生命中那些被挫败的梦想,以及其他让人失望的部分。无论多么痛苦,这种反思都能引导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后半生建立一个更为现实,因此也更加坚实的自我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