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黄袍加身“2.0”版本
933年十一月底,李从厚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的哥哥,秦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守尚书令,中书令,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带着千人玩作死过家家后被打为反动派了,现在你成皇帝了。
这是李从厚第一次隐约感觉到,这世道妄人太多,很多时候你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贱人就是矫情,妄人就爱折腾。
他们会把脖子伸过来,还得把刀递给你。
但是,树欲静,风是不止的。
不自知的妄人实在是太多了。
李从厚虽然贵为皇帝,但他依旧如同浮萍野草般被裹挟着随风飘摇,走的每一步,都由不得他。
拜妄人所赐,做了皇帝;
拜妄人所赐,丢了脑袋。
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
李从厚即位后的第一件事,是给禁军爷爷们赏赐。
(十二月癸卯朔,发丧于西宫,帝于柩前即位。丁未,群臣上表请听政,表再上,诏允。己酉,中外将士给赐有差)
皇帝开始节度使化了。
李从厚也很快要被他心虚的“牙将”坑死了。
朱弘昭觉得自己被天大的馅饼砸脑袋上了,他刚当上枢密使就诛李从荣拥立新君了,仗着主弱国疑想要专朝政,将李从厚的心腹,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询被任命为了磁州刺史调走了。
这个宋令询侍奉李从厚最久,素来为李从厚所亲信,上车焊车门的朱弘昭不想旧人在皇帝身边将来跟自己争权,所以给踢出去了。
李从厚不悦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是空降的皇帝,在洛阳丁点实力没有。
随后是最关键的几个人事调整。
先是安抚宰相,冯道加司空,李愚加右仆射,刘煦加吏部尚书,余官如故。
随后是禁军调整,康义诚这个装死派由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河阳节度使加了检校太尉、兼侍中,判六军诸卫事,成为了整个禁军最大的领导。
按理讲不该如此,权太大了,但平乱首功的朱洪实为宁国军节度使,加检校太保,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相当于康义诚貌似还是侍卫亲军最大的领导,但在枢密使的力挺下其实已经架空了康义诚,朱洪实此时就已经不鸟康义诚了,所谓“
闵帝嗣位,洪实自恃领军之功,义诚每言,不为之下
”。
不是康义诚彻底指挥不了侍卫亲军了,而是说康义诚如果和枢密使有冲突时,他说话不好使。
随后是朱弘昭和冯赟这二位枢密使并加兼中书令,石敬瑭陪着也兼中书令。
冯赟由于资历浅上表让中书令,最后改兼侍中,李从珂被安排也加兼了侍中。
石敬瑭和李从珂加兼的这东西其实没一点实际意义,但对于俩枢密使意义很大,他们终于来到了郭崇韬和安重诲的完全体模样。
替李从厚镇邺都的孟汉琼加了开府仪同三司,赐忠贞扶运保泰功臣,这个老战友请求回朝,他也是关键人物,毕竟连着宫里太后那根线,随后两位枢密使做出了极其孟浪的政治决策!
934年二月初九,徙成德节度使范延光为天雄节度使代替孟汉琼将政变老战友调回来;徙石敬瑭为成德节度使去替范延光;徙潞王李从珂为河东节度使,兼北都留守去替石敬瑭。
但是,这三个极其关键的任命,并没有下正式的皇帝盖章的制书,而是派使臣们持枢密院所行的文书送到镇所。
(皆不降制书,但各遣使臣持宣监送赴镇;应顺元年二月,移帝镇太原,是时不降制书,唯以宣授而已)
这在后唐的政治语境下,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其实说的更不好听一点,这是对这三位下政治杀手了。
李从珂和石敬瑭对于帝位有威胁,范延光之前跟朱弘昭有仇,当初干枢密使的时候因为恶心其为人将朱弘昭从节镇凤翔罢为了闲值。
(重诲亦以被谗召还,过凤翔,弘昭闭门不纳,重诲由此得罪死。枢密使范延光尤恶弘昭为人,罢为左武卫上将军、宣徽南院使)
像正常的节镇调动,尤其北都、邺都、凤翔这种大镇,咋可能如此儿戏!尤其对于李从珂,他前面已经被枢密院阴过一次了,而且没有朝廷正式留档文件的杨彦温倒是听了枢密院的话,结果被平账时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李从珂、石敬瑭、范延光这仨乖乖的动身了,那这事可大可小,主动权完全在枢密院手上。
可以让你正常上任,也可以跟你玩流氓。
比如说李从珂去太原接班,枢密院再给河东牙将去指示,李从珂没有正式调动文件,是造反,弄死他。
但是,这有一个前提,你考虑过最坏情况吗?
万一逼反了,你咋处理?
你肯定得派禁军去讨伐,主力肯定是判六军诸卫事管辖的禁军,
也就是前面李从荣管辖的队伍。
李从荣前面做了三年的判六军诸卫事,一直飞扬跋扈的准备随时拔刀,很多禁军武官的履历和嫡系你需要去甄别和政审!至少在前面的政变中,判六军诸卫事辖下的禁军将领们都不是受益者,不仅没站队进步反而有潜在的风险是李从荣一党,人家会心虚的,心虚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的!
所以此时你需要的是整风,是换血,是逐步清除李从荣的影响,等内部夯实了再提灭李从珂的事。
干大事从来都是未虑胜先虑败,你咋能在刚刚政变成功一个季度的情况下就抖这机灵呢!
李从珂在收到任命后第一时间就清楚了,就是准备要搞他!他已经吃过一次痛彻心扉的亏了!
此时他儿子
李重吉
的禁军兵权已经被解除调任
亳州
刺史了,这也能理解,但他出家为尼的女儿李惠明都被召进宫了,而且
来接替他的是洋王李从璋,就是那个一锤子抡死安重诲还裸尸示众的那位。
李从珂收集了所有信号后觉得死期将至,想要抗命又担心兵弱粮少,在无助下和将佐们开了个前途会,结果大部分同志们都支持他自保:主上年幼,未亲庶事,军国大政悉委朱宏昭等,王必无保全之理!
李从珂权衡之后移檄邻道表示:朱弘昭等乘先帝疾亟,杀长立少,专制朝权,别疏骨肉,动摇藩镇,我深恐这帮乱贼倾覆社稷,今我李从珂将入朝以清君侧之恶,如此大事,力不能独办,愿请各邻藩支援共济大事!
这堆移檄发表后,大多数节度使把使者扣了,没扣的就是脚踩两只船的观望,只有离着最近的陇州防御使相里金押宝了。
(时潞王使者多为邻道所执,不则依阿操两端,惟陇州防御使相里金倾心附之,遣判官薛文遇往来计事)
依目前这个局势,李从珂是没法清君侧了,顶多做个李茂贞了。
二月二十,消息传到洛阳,大聪明们开始讨论讨伐凤翔的事了。
骑墙爱好者康义诚不想出外讨伐担心丢了军权,最终请求让驻守长安的王思同为统帅,以羽林都指挥使侯益为行营马步军都虞候。
这个时候,史料中相当不寻常的记载出现了,侯益知道军情要变,推辞不肯成行,给领导们惹怒了直接踢出去做商州刺史了。
(应顺初,潞王举兵凤翔,以益为西面行营都虞侯。益知军情必变,称疾不奉诏,执政怒,出为商州刺史)
这个侯益可是禁军中的超老资格了,当年李克用据太原后,侯益以拳勇隶麾下,生生的是一步一步的搏杀出来的功名,后来从李存勖攻大名,先登,擒军校,提拔为马前直副兵马使。
像“XX直”的这种岗位统称为班直,是皇帝身边的近卫班直,也就是皇帝最嫡系的部队,比如前面弄死李存勖的那个从马直,就是从内部一刀捅死了天下哥哥。
侯益后征刘守光,又先登,迁马前直军使,破洺州时被石头砸脚丫子了,李存勖亲自裹药,病好后改护卫指挥使,随后又在李存勖的黄河武打片中生擒梁骁将李立和李建,又迁回老部队任马前直指挥使,当年李存勖在邺都被拥立时,侯益脱身归洛,李嗣源后来也没怪罪说这是个功臣,改本直左厢都校,接着在禁军中干。
这是个经历了整个沙陀创业过程的禁军武官,此时人家“
益知军情必变,称疾不奉诏
”。
侯益已经感知到禁军的心已经野了,此时的局面跟当年拥立李嗣源已经大差不差了。
二月二十一,朝廷研究后最终以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前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副之,前绛州刺史苌从简为马步都虞候,严卫步军左厢指挥使尹晖、羽林指挥使杨思权等为偏裨将出征凤翔。
三月初九,在朝廷派兵出征的消息传来后,护国安彦威、山南西道张虔钊、武定孙汉韶、彰义张从宾、静难康福等五节度使上奏,请求合兵讨凤翔。
三月十五,诸道兵大集于凤翔城下开始猛攻,克东西关城,城中死者甚众。
三月十六,再次攻城,由于当年李存勖在潞州之叛后下令各地拆城防,李从珂前面这些年也没处心积虑的想着造反,导致凤翔城堑矮浅,守备根本不足,就在军心危急之时,李从珂登城对外军哭道: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从先帝百战征伐,出入生死,金疮满身以立今日之社稷!你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亲眼看到的!如今朝廷信任贼臣,残害骨肉,我有何罪!李从珂恸哭,闻者哀之。
(十六日,大将督众攻城,帝登城垂泣,谕于外曰:“我年未二十从先帝征伐,出生入死,金疮满身,树立得社稷,军士从我登阵者多矣。今朝廷信任贼臣,残害骨肉,且我有何罪!”因恸哭,闻者哀之)
一边是李从珂站在城头哭,一边是主攻城西南的山南西道节度使兼西面马步军都部署的张虔钊拿士兵不当人,以白刃驱士卒登城,士卒被激怒,大骂后反攻了这位领导。
张虔钊跃马逃走,决定历史走向的一个小军官杨思权大呼道:大相公璐王是吾主也!
杨思权,李从荣的嫡系。
呵呵,朝里的这帮二百五啊!
杨思权原是梁军校,一路累迁控鹤右第一军使,李存勖灭梁后补右厢夹马都指挥使,李嗣源即位后迁右威卫将军,加检校司空,随后跟了李从荣去镇太原任北京步军都指挥使。
这位李从荣的嫡系早在太原时就劝心中不安,担心被废的李从荣招置部曲,调弓砺矢,阴为战备。
(会秦王从荣镇太原,明宗乃以冯赟为副留守、以思权为北京步军都指挥使以佐佑之。从荣幼骄很,不亲公务,明宗乃遣纪纲一人素善从荣者,与之游处,俾从容讽导之。尝私谓从荣曰:“河南相公恭谨好善,亲礼端士,有老成之风。相公处长,更宜自励,勿致声闻在河南之下。”从荣不悦,因告思权曰:“朝廷人皆推从厚,共非短我,吾将废弃矣。”思权曰:“请相公勿忧,万一有变,但思权在处有甲兵,足以济事。”乃劝从荣招置部曲,调弓砺矢,阴为之备)
后来被冯赟密奏后调回了京师,等李从荣回京做了禁军一把手后,又因为他跟李从荣的关系太近,所以令其率部分禁军去戍守兴元(汉中)给支出去了。
(长兴末,为右羽林都指挥使,遣戍兴元)
等于人家前面这么多年站队的成果被清零了,还有很大可能因为之前是余孽被清算。
也确确实实,这必须得清算啊!
但是,你倒是清啊!
枢密使大人顾不上玩这些小打小闹了,人家上来就要操大盘!玩权力的游戏!算计大人物多有意思呀!
枢密院的这俩二逼居然派李从荣的余孽随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来讨李从珂了。
他正不知道怎么搏一把呢,你给人家撮合······
结果拉到凤翔后在李从珂大哭和张虔钊暴躁的强烈视觉对比下,杨思权带队倒戈了,打跑张虔钊后率诸军解甲投兵请降于李从珂,随后跟李从珂谈条件:愿王克京城日,以臣为节度使,别让我当防御、团练的职务,我要节镇一方。
李从珂马上手书“思权可邠宁节度使”授之。
打东门的尹晖听说杨思权已经倒戈后大呼道:城西军已入城受赏!咱们也受赏去啦!
(时羽林都指挥使杨思权谓众曰:“大相公,吾主也。”遂引军自西门入,严卫都指挥使尹晖亦引军自东门而入,外军悉溃)
这位壮士又是谁?
尹晖,时任严卫都指挥使。
(尹晖,魏州人也。少以勇健事魏帅杨师厚为军士,唐庄宗入魏,擢为小校,从征河上,每于马前步斗有功。庄宗即位,连改诸军指挥使。天成、长兴中,领数郡刺史,累迁严卫都指挥使)
严卫都是个什么岗位?
是侍卫亲军序列,但是!被李嗣源安抚李从荣时划过去做秦王府的牙兵了!
(从荣大宴元帅府,诸将皆有颁给······又请严卫、捧圣千人为牙兵,每入朝,以数百骑先后,张弓挟矢,驰走道上,见者皆震慑)
确确实实,李从荣政变时没看见
严卫都使多大劲。
但是!人家心里终究是嘀咕!他们毕竟做过李从荣的牙兵,万一将来被反倒清算呢!
你就说这俩枢密使是个啥档次!那是李从荣的牙兵啊!你咋还派来平叛了呢!
你很少看到政治舞台上出现如此抱薪救火的剧情,因为水平实在是太低了。
前面李从荣的过家家兵变本以为就已经下限探底了;
今天才知道这下限远没到底。
实在是匪夷所思。
唉啥也别说了,反正尹晖的这声喊算是彻底喊崩了军心,
本来就意愿不强,前领导李从荣刚被弄死,虽然受赏了但同志们没进步啊,凤翔城里还是战斗英雄,禁军全部弃甲投兵而降,声震天地。
日中之时,禁军悉入凤翔,王思同等六节度看大势已去后也全部遁去。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从珂也懵了,哭这么好使吗?
接下来轮到凤翔全城吏民哭了,全凤翔被李从珂下令抄家用来犒军了。
三月十七,王思同与药彦稠等回至长安,西京副留守刘遂雍一看这情形你们这是尿了啊!随后闭门不纳,这哥俩随后又逃往了潼关。
砸锅卖铁的李从珂第一时间在下一场军变即将到来之前赶紧建旗鼓,整众向东,去洛阳!拿回你们自己的东西!
李从珂最开始担心王思同等并力据守长安,半路听说刘遂雍不纳王思同大喜,遣使慰抚之。
刘遂雍随后全部拿出了府库之财到来城外,军士们到了就给赏赶紧往前走,等李从珂到的时候,前军赏遍,也因此都没有入城开抢。
三月二十,李从珂至长安,刘遂雍迎谒,还是苦了苦百姓,聚敛民财以充赏。
李从珂入长安的当天,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等从军前奔还,中外大骇,小皇帝不知所措,问康义诚等道:先帝弃万国,朕外守藩方,当是之时,为嗣者在诸公所取耳,朕实无心与人争国。既承大业,年在幼冲,国事皆委诸公。朕于兄弟间没有什么矛盾,诸公以社稷大计见告,朕何敢违!军兴之初,皆自夸大,以为寇不足平;今事至于此,何方可以转祸?朕欲自迎潞王,以大位让之,若不免于罪,亦所甘心。
朱弘昭和冯赟大惧,不敢说话了。
康义诚那此时已经做好了决定,人家那边是战斗英雄,那么大规模的禁军都倒戈了,已经回天乏术了,准备带着剩下所有宿卫兵迎降走进新时代了,随后道:西师惊溃都是主将失策!今侍卫诸军尚多,臣请自往扼其冲要,招集离散以图后效,请陛下别太忧虑!
李从厚还打算遣使召石敬瑭,想让这个老战斗英雄出来比划比划,但康义诚坚决请求报国。
李从厚随后召将士慰谕,空府库以劳之,许诺平凤翔后每人再赏二百缗,府库不足的话就以宫中服玩继之!
此时这帮宿卫兵的野心已经彻底放飞了,都成买卖人了,都知道自己是重要生产资料,这边刚领完赏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嚷嚷我们还得再吃凤翔的一份赏呢!
(军士益骄,无所畏忌,负赐物,扬言于路曰:“至凤翔更请一分)
此时李从厚理论上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注意仅仅是理论上哈,此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前面换届过程中立下决定性功勋的朱洪实还在,他的生态位目前其实是忠诚度最高的,但这个宝宝因为不懂政治被康义诚阴死了。
朱洪实自从拥立了李从厚之后就仗着自己的军功和康义诚牛起来了,这次康义诚将出征前与朱洪实讨论用兵方案,朱洪实建议据守洛阳,别再放禁军出去了。这让康义诚抓住了机会,怒道:朱洪实要反!朱洪实说你才要反呢!俩人就开始骂起来了。
(闵帝嗣位,洪实自恃领军之功,义诚每言,不为之下。应顺元年三月辛酉,义诚将出征,闵帝幸左藏库,亲给军士钱帛。是时,义诚与洪实同于库中面论用兵利害,洪实言:“出军讨逆,累发兵师,今闻小衄,无一人一骑来者。不如以禁军据门自固,彼安敢径来,然后徐图进取,全策也。”义诚怒曰:“若如此言,洪实反也。
洪实曰:“公自反,谁反!”其声渐厉
)
李从厚听说俩人掐起来了,随后召来问怎么回事,朱洪实还信心满满的说康义诚污蔑我要反,他自己非要发兵出去送,他才必反啊!结果李从厚听了把他给砍了。
(帝闻,召而讯之,洪实犹理前谋,又曰;“义诚言臣图反,据发兵计,义诚反必矣。”闵帝不能明辨,遂命诛洪实)
除非皇帝是战斗型的,且主观有意愿,这时候你可以谨慎的提建议去御敌于城下,否则张嘴就死。
这里是京师,是不能做阻击点的。
你让皇帝大人丧失逃跑的机会了。
出去迎敌,无论输赢皇帝这都有最后一次机会,你让叛军兵临城下,你想给皇帝来个瓮中捉鳖吗?
三月二十三,制以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使,以王思同副之。
此时朝廷还不知道,王思同已经被凤翔前军抓到干掉了,李从珂本想留王思同一命,但老王的家产和女人都已经被
尹晖
入长安后给抢了,咋可能还让你活!
李从珂来了也留不住他,将士们说的!
三月二十四,李从珂军至华州,获药彦稠,囚之。
三月二十五,过潼关军至阌乡,朝廷前后所发诸军,遇西军皆迎降,无一敢战者。
三月二十六,康义诚引侍卫兵发洛阳,诏以侍卫马军指挥使安从进为京城巡检。此时安从进已受李从珂之书,潜布腹心。当天李从珂至灵宝,护国节度使安彦威、匡国节度使安重霸皆降,惟保义节度使康思立谋固守陕城以等康义诚。
之前捧圣军有五百骑戌守陕城之西,此时已经成为了李从珂的前锋,至陕城下呼城上人道:禁军十万已奉新帝,你们几人能干什么呢!别连累一城人跟着你们被屠杀啊!随后城中军争相出迎,康思立不能禁,不得已也跟着出迎了。
三月二十七,李从珂至陕城,僚佐建议眼瞅就到了,传闻皇帝乘舆已经转移出去,大王最好稍微在这里停留一下,先发布文告慰抚京城士庶吧。
李从珂同意,移书安抚洛阳文武士庶,只有朱弘昭和冯赟两族不赦,其余都别担心。
康义诚军至新安时已经彻底拢不住了,所部将士各自按百人规模结群弃甲兵,争先前往陕城投降,康义诚到达乾壕时麾下就还剩了数十人。直到遇到了李从珂的候骑十余人,康义诚才解下所佩弓剑为证物证明我是个大领导,求着候骑带路请降于李从珂。
康义诚至陕待罪,李从珂责之道:先帝晏驾,立嗣在于诸公;今上居丧,政事也出于诸公,为什么你们陷吾弟至此!
康义诚大惧,叩头请死。李从珂极恶其心其为人,因为时机还没到,随后暂且宽宥。
很快马步都虞候苌从简和左龙武统军王景戡也都被部下所抓请降于李从珂,至此东军尽降。
李从珂上笺于太后求实进止,随后嘴上一套实一套的继续向东开拔。
三月二十八,李从厚听说李从珂至陕,康义诚军溃,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遣使急召朱弘昭问敢问路在何方,朱弘昭一合计这是想加罪拿我平账啊!直接自己投井死了。京城巡检的安从进听说朱弘昭自杀了,随后也不等领导批示了,赶紧去冯赟家灭了门,再晚就拿不着投名状了,将两人脑袋快递到了李从珂处。
李从厚想投奔魏州,让孟汉琼去魏州打前站,结果孟汉琼出城后也单骑奔陕了。
李从厚很快将感受到最后的背叛,他在藩镇时的宠信牙将慕容迁被他带到了洛阳做了控鹤指挥使,李从厚想北渡黄河去魏州时跟他秘密策划,让他率所部兵把守玄武门。当晚李从厚率五十名骑兵出玄武门后对慕容迁说:朕将去魏州再图复兴,你率有马的控鹤军跟我走!慕容迁表示生死相随!等李从厚出了宫后他就关了宫门连句拜拜都没说。
三月二十九,冯道等入朝,到了端门听闻朱、冯皆死,帝已北走,冯道于是打算回家了。
这时候李愚表示:天子出京我们不曾预谋。今太后在宫,我们应当回中书省去遣小黄门问太后眼下这事该怎么办,然后再回家,此人臣之义也。
冯道说:主上失守社稷,人臣惟君是奉,无君而入宫城,恐非所宜。潞王已处处张榜,不如归等教令。随后就回家了。
还得是咱道爷把这班上明白了!
什么“人臣之义”啊!你现在进了宫你是想干啥!给你扣上个负隅顽抗的帽子你将来说的清吗!
冯道行至天宫寺,安从进派人找了这位百官之首嘱咐道:潞王倍道而来,这就要到了,相公宜率百官至谷水奉迎。
冯道得到明确消息后,止于寺中,召百官。
等中书舍人卢导至,冯道道:等你很久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写劝进文书,你赶紧写!
卢导道:潞王入朝,百官班迎可也;就算有废立之事,也当等太后教令,岂可咱们这仓促劝进!
冯道道:事当务实。
卢导道:安有天子在外,人臣遽以大位劝人者邪!若潞王守节北面,以大义见责,将何辞以对!公不如率百官去宫门进名问安,问问太后下一步该怎么办!
冯道还没来得及回答,安从进已经又派人催道:潞王至矣,太后、太妃已遣中使迎劳矣,你们百官的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仪仗队在哪了!
冯道等赶紧去迎接领导去了。
四月初一天还没亮,李从厚至卫州东数里遇到了南下“救援”的石敬瑭,石敬瑭问道:听说康义城西讨了,情况怎么样?陛下怎么到这了?
李从厚道:康义诚也叛去了。
石敬瑭俯首长叹再三道:卫州刺史王弘贽是宿将,脑子里有韬略,请您等我和他商量下。
石敬瑭前往见王弘贽合计前途,王弘贽道:前代天子逃难这事确实不新鲜,但是人家随行都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让群下有所瞻仰,如今咱这领导啥玩意没有就五十骑兵相随,就算咱有忠义之心,又能怎么样?
石敬瑭回来后在卫州驿见了李从厚,把王弘贽之言汇报了,弓箭库使沙守荣和奔洪进前责石敬瑭道:公是明宗爱婿,富贵相与共之,忧患也要相随。今天子播越,委计于公,冀图兴复,你这是想要附贼卖天子!
沙守荣抽佩刀欲刺,石敬瑭被亲将陈晖给救了,沙守荣与陈晖相斗而死,奔洪进随后自刎而死。
石敬瑭牙内指挥使刘知远随后引兵而入尽杀李从厚左右及从骑,留下李从厚做了个地地道道的光杆司令后,石敬瑭去了洛阳。
李从厚被王弘贽带回了卫州赐了毒酒,李从厚死活不喝,自己不体面,随后被王弘贽之子王峦勒死了。
四月初三,李从珂至蒋桥,百官班迎于路,传教命:未拜梓宫,不可相见。
冯道等赶紧纷纷上笺劝进,李从珂入谒太后、太妃,赴西宫伏梓宫恸哭,把自己东来的理由说了一遍,冯道再率百官进拜;李从珂答拜后冯道等又一次上表劝进,李从珂对冯道表示:我这次东来不是为了自己,等皇帝归阙,园寝礼终,当还守藩服;你们突然这么说很没劲哦!
都理解,都熟,还八年前那一出,我们挣这工资有一半的钱是这挨骂的钱,您骂的好,我们也抓紧往后面走流程。
四月初四,太后下令废李从厚为鄂王,以潞王李从珂知军国事,百官至德宫门待罪,李从珂命各复其位。
四月初五,太后令璐王即皇帝位。
四月初六,李从珂即位于柩前。
李从珂登基后的第一件事跟李从厚上位时一样,也是赶紧给兵爷爷们分钱,他从凤翔出发时答应入洛阳后给军士每人百缗赏钱,等到了洛阳查收府库时发现金钱和布帛不过三万,但赏军费用预计要五十万缗。
哪可能还有钱呀!赏了多少轮了!早抖干净了!
李从珂发怒,王玫请求聚敛民财来补足,压榨了几天仅仅得到了数万缗。李从珂问宰相们:军不可不赏,人不可不恤,如何两难自解?
宰相们说:按房产收钱吧!无论是自有房屋还是租赁房屋,都预借五个月的租金数!
李从珂批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不体谅朝廷的难处,人家也只能这么干了。
什么“预借五个月”啊!哪有功夫跟你算账,把所有钱掏出来!
随后洛阳进入到了大批量“自杀”环节。
(丙子,诏河南府率京城居民之财以助赏军。丁丑,又诏预借居民五个月房课,不问士庶,一概施行。帝素轻财好施,自岐下为诸军推戴,告军士曰:“候入洛,人赏百千。”至是,以府藏空匮,于是有配率之令,京城庶士自绝者相继)
折腾一通,有关部门千方百计的搜敛民财只收上来了六万,李从珂再次发怒,你们这帮中间商太黑了!随后大量的搜刮不力的官吏和不配合的百姓被扔满了狱中,大量被逼自杀,军爷们则游走于街市怡然自得,享受阶级盘剥的巨大快感,市民们聚在一起私下骂道:你们为皇帝力战立功,但我们百姓受尽盘剥毒打给你们凑赏金就是活该死的嘛!你们还洋洋自得,难道不愧对天地嘛!
(有司百方敛民财,仅得六万,帝怒,下军巡使狱,昼夜
督责,囚系满狱,至自经、赴井。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市人聚诟之曰:汝曹为主力战,立功良苦,反使我辈鞭胸杖背,出财为赏,汝曹犹扬扬自得,独不愧天地乎)
天真了不是,魏府牙兵这百年来啥时候觉得愧对了?
他们认为这是应得的,谁让你们没有刀呢!
你们虽然活不起了,但正长身体的赵匡胤却靠着这一次次的赏赐吃的那叫一个茁壮成长!
当时连太后和太妃所用的器皿服饰簪环全都拿出来了也只凑到了二十万缗,李从珂很着急,因为他太了解自己是咋上位的了,底下这帮兵们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时,竭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万缗,帝患之)
四月二十三,实在扎不出钱来的李从珂无奈下诏命:禁军在凤翔归附的,自杨思权、尹晖等各赐马二匹、骆驼一匹、钱七十缗,下至军人赐钱二十缗,京城归附的,各赐钱十缗。
禁军将士们不干了,因为无论是李从珂还是李从厚,当初说的数都远高于这个价,军士们随后开始编歌谣唱了:除去菩萨(李从厚小名菩萨奴),扶立生铁(形容李从珂抠,后悔扶立了一个生铁棍子)。
言外之意,这生铁说话不算,我们遇到做买卖的机会还会再上一次轿子把自己嫁一回的。
在黄袍加身的“2.0”版本后,此时的天子已经彻底跟节度使画等号了。
兵强马壮者为之!
生铁的外号李从珂不是听不见,他很害怕,而且此时在洛阳的还有一位和李从珂同等威望的战斗英雄,石敬瑭。
之前李从珂与石敬瑭皆以勇力善斗被李嗣源视为左右手,因为都是一个生态位的,互相关系从来也谈不上好,李从珂众望所归后,南下驰援或者说南下观望的石敬瑭不得已入朝,等安葬李从厚之后石敬瑭也不敢提回太原的事。
据说石敬瑭久病羸瘠(这个病其实颇有点袭司马老贼故智的装病味道,后面会细分析),太后及魏国公主屡次为他说话,而凤翔将佐多劝李从珂留下这个病虎,只有韩昭胤和李专美认为赵延寿在汴州,不宜猜忌石敬瑭。
(时敬瑭久病羸瘠,太后及魏国公主屡为之言;而凤翔将佐多劝帝留之,惟韩昭胤、李专美以为赵延寿在汴,不宜猜忌敬瑭)
说的都有理。
不放回去是对的,但此时把石敬瑭留在京城也不见得是正确的,一方面是李嗣源的另一个女婿赵延寿在汴州呢,那个位置太关键了,你不能逼反赵延寿;另一方面你毕竟对禁军食言了,万一石敬瑭又被拥立了呢!
所以放走是应该的。
关键是放哪!
上一届的脑残班子毕竟还是办成了一件事的,将石敬瑭从太原调到了镇州。
老虎已经调出山了!他离开太原了!
你完全可以去中原给石敬瑭找个藩镇嘛!
但是李从珂看到石敬瑭都瘦身皮包骨头了,觉得他没威胁了,于是高姿态道:石郎不但是亲戚,和我自少同艰难,今我为天子,不依靠石郎还能依靠谁啊!
934年五月初七,以成德军节度使石敬瑭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加检校太师、兼中书令,都部署如故。
李从珂居然放石敬瑭回太原了······
石敬瑭不是不知道你的那堆盘算!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条命实际上是在赵延寿镇汴和禁军人心不满的前提下才保下来的!人家知道你迟早要动手,此时不过是个虚伪的停战协议,你咋能给他放回了天下屋脊呢!
一步错!步步错!从元行钦杀了李从审后,这世道在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妄人手上一环扣一环的相继倒下,时代的剧本仿佛可笑到了如果丘处机当初没入牛家村郭靖就不会救铁木真从而间接救下数以亿计的人口一样荒诞!
他说他一直病着,可他造反时精神着呢!
石敬瑭这一走,算是彻底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向!
伍:石敬瑭卖国,契丹版“公元1644”
话说926年,耶律阿保机崩,述律后开启了大清洗,卢文进随后率十余万汉人回归祖国怀抱,契丹从此失去了南侵箭头;
话说928年,唐军在河北狂屠契丹,来了就是个全歼,眼瞅祖国那么猛,接班卢文进的张希崇又一次杀了平州的契丹诸将随后率二万余口汉人南奔祖国怀抱。
话说932年,面对契丹示弱讨好的求放被俘军官,李嗣源还硬气的杀契丹使者呢,这年九月赵德钧已经初步完成幽州战区防御体系,所谓“
德钧于州东五十里城潞县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穑。至是,又于州东北百馀里城三河县以通蓟州运路,虏骑来争,德钧击却之。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毕。边人赖之
”;这年冬天契丹为了表示自己使者被杀的不高兴不敢惹幽州来了代北,结果被聚兵要害的云州节度使张敬达吓得根本不敢南下。
当时后唐对契丹的形势就是那么个形势,不说是骑脖子拉屎,也算是占据主动优势。
结果吧,仅仅过了两年的时间,到了934年冬,本来扶着都耷拉的契丹突然间又硬起来了。
更准确的说是在李从珂的黄袍加身“2.0”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幽州,一个太原,赵德钧和石敬瑭这二位没完没了的嚷嚷契丹太尼玛厉害了!边患严峻!赶紧增兵增粮
!
(时契丹屡寇北边,禁军多在幽、并,敬瑭与赵德钧求益兵运粮,朝夕相继)
甚至到了935年夏天的时候,石敬瑭就又上报契丹来祸祸了。
是真的吗?几年前不是还活不起呢吗?再说他那跑了那么多汉人谁领他来呢?
单纯契丹人从来都不叫个事,从来怕的都是自己人引狼入室。
反正自打李从珂即位后,契丹跟通了电一样,石敬瑭和赵德钧比着找朝廷调兵运粮。
五月二十一,朝廷下诏向河东有积蓄的人征借菽粟。(
甲申,诏借河东人有蓄积者菽粟
)
五月二十二,下诏令镇州输送五万匹绢给石敬瑭用来购买军粮,镇冀再出一千五百人推车去运粮供给代州;又下诏令魏博购粮储备。本来当时年景就不好,水旱大灾已经让百姓快活不下去了,石敬瑭派出的督粮队又严苛紧急,山东百姓流离失散,开始要拾起河朔老区的匹配机制了。
(时水旱民饥,敬瑭遣使督趣严急,山东之民流散,乱始兆矣)
石敬瑭不仅往自己手里划拉,还在有意的祸乱河北。
他真的是为了防契丹吗?
很快就知道了。
这年夏天,就在石敬瑭屯军忻州装样子的时候,出事了,朝廷遣使给太原军送夏衣并传诏抚谕,结果军人们突然开始喊万岁了,当时给石敬瑭吓哆嗦了,皇帝未至这万岁是喊给谁听呢!这是逼我黄袍加身“3.0”呀!幕僚段希尧请求诛啥挑头喊万岁的,石敬瑭随后命刘知远斩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示众,但李从珂听说后睡不着了。
(敬瑭将大军屯忻州,朝廷遣使赐军士夏衣,传诏抚谕,军士呼万岁者数四。敬瑭惧,幕僚河内段希尧请诛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刘知远斩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以徇。希尧,怀州人也。帝闻之,益疑敬瑭)
太像了!
李从珂是太明白这种感受了!
他那本来都哭完准备下辈子见了,稀里糊涂自己就被捧起来了!
七月,李从珂以当年吓得契丹不敢南下的武宁节度使张敬达回到代北为北面行营副总管,率兵屯雁门,以分石敬瑭之权。
随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自打张敬达去了代北,李从珂后面就没再收到契丹边患的消息,再有契丹的消息就是石敬瑭认爹了。
呵呵,我就呵呵了。
讲到这了,系统唠唠石敬瑭的履历。
他家祖上是血统纯正的铁杆沙陀,他四代祖是当年元和时代跟着朱邪氏血战自灵武入附的,累官至朔州刺史,其祖父石翌任振武防御使,到了他爹石绍雍时伺候了李克用和李存勖两代,累立战功,历平、洺二州刺史,死于任上,到了石敬瑭这,因其
“性沈淡,寡言笑,读兵法,重李牧、周亚夫行事”
被李嗣源挖掘,老李为了绑定这个好苗子还把闺女嫁了过去,但由于都看出来了是好苗子,被挖墙脚从来不讲究艺术的李存勖给挖到身边做亲将了,但后来李嗣源冒着巨大风险又给调回自己身边领亲骑“三讨军”了。
石敬瑭不仅仅是善于带兵的那种帅才,遇到事也真能上的当突击队长,比如救过李存勖,当然救这货是沙陀勇将的标配,石敬瑭当时持槊带着十余骑就突入敌阵给李存勖拎出来了。(
庄宗至自甘陵,兵未阵,多为鄩所掩。帝领十余骑,横槊深入,东西驰突,无敢当者,卒全部伍而还。庄宗壮之,拊其背曰:“将门出将,言不谬尔。”因颁以器帛,复亲为啖酥,当时以为异恩,由是知名)
后来石敬瑭还从包围中救过李嗣源太多次了,那都是刀光剑影的亲上战阵的反复搏杀,所谓“
明宗从庄宗酣战。久之,尘埃四合,帝与明宗俱陷阵内,帝挺身跃剑,反复转斗,行数十里,逐鄩于故元城之东
”;“
战胡卢套,唐军稍却,帝睹其敌锐,拔剑辟道,肩护明宗而退”;“从明宗观梁人之杨村寨,部曲皆不擐甲,俄而敌出不意,以兵掩明宗,刃将及背,帝挟战戟而进,一击而凶酋落马者数辈,明宗遂解其难”
,对于石敬瑭这个“女婿半个儿”,李嗣源的感情是很深的,不仅仅是姑爷,更是战友,后来石敬瑭被李从荣挤走去太原之前跟老丈人吃饭,在姑爷要走时老李哭的很伤心。
在灭梁时,李嗣源集团中石敬瑭和李从珂是论功为最的。
(既而平汴水,灭梁室,致庄宗一统,集明宗大勋,帝与唐末帝功居最)
此后的李嗣源称帝及称帝之后的事,石敬瑭则比李从珂发挥了更大的作用,李嗣源在兵乱面临抉择时,是石敬瑭鼓励他下定决心并亲自抢下大梁;朱守殷叛乱时又是这姑爷率亲军倍道行兼行去平叛,这些年石敬瑭唯一没搞定的事就是伐蜀,但那次更多是因为政治原因。
总之这么一个大才,李从珂居然放归了太原。
当然人家确实也演技过关,司马懿附体,他说他有病,实际上他有个屁的病,后面造反起来精神着呢!给契丹当了儿子面对全华夏的不齿又死皮赖脸的活了五年,但人家作为多少年特种兵大队长级别的身体条件,为了演戏居然把自己瘦身成了“时敬瑭久病羸瘠”的“骨立”状态。
也不怪他能给契丹当儿子,真特么能糟践自己。
石敬瑭自从还镇后就开始布局自全之计,当时石敬瑭二子为内使,曹太后又是石敬瑭之妻晋国长公主的妈,石敬瑭贿赂太后左右让他们时时刻刻盯着李从珂的密谋,事无巨细皆知之。石敬瑭自己继续装死,做戏做全套担心自己身边也被渗透了,天天在宾客前装病表示自己羸瘠不堪为帅,希望这话传到朝廷让李从珂不猜忌他。
(河东节度使、北面总管石敬瑭既还
镇,阴为自全之计······时敬瑭二子为内使,曹太后则晋国长公主之母也,敬瑭赂太后左右,令伺帝之密谋,事无巨细皆知之。敬瑭多于宾客前自称羸瘠不堪为帅,冀朝廷不之忌)
但是,自打张敬达回镇契丹啥动静没有后,李从珂再傻也知道你石敬瑭是啥意思了。
你特么哪是要打契丹啊!你这是要打我啊!
936年正月二十三,李从珂生日置酒设宴,然后喝多了。
喝酒误事啊!
晋国长公主上寿完毕后辞归晋阳,已经醉了的李从珂说出了心中想法:为啥不多留些日子,急着回去跟石郎造反嘛!
你平时说这话还能赖个开玩笑,酒后吐的真言算是让双方就此明牌了。
我知道你要反,你也知道我知道你要反了。
石敬瑭开始将他在洛阳及诸道的财货全部打包回晋阳,扬言是助军费,此时石敬瑭的打算已经司马昭之心的全洛阳都清楚了。
(石敬瑭尽收其货之在洛阳及诸道者归晋阳,托言以助军费,人皆知其有异志)
李从珂开始把这事摆上台面,夜与近臣讨论道:石郎是朕的至亲,本来没有可怀疑的,但如今流言不断,万一闹翻了,将来怎么办呢?
群臣皆不回应。
面对这个情况,端明殿学士、给事中李崧退下后和同僚吕琦商量对策,吕琦说:河东若有异谋,必结契丹为援。契丹太后因为其子李赞华(耶律阿保机长子耶律突欲,930年跨海南投,赐名李赞华)在咱中国,屡求和亲,但是因为咱们扣着他的大将荝剌不放,所以双方一直没能和谈成功,如今如果归还荝剌等将再与之和议,每年以礼币十余万缗送给他,他必然欢然承命,如此则河东虽欲跳梁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琦曰:“河东若有异谋,必结契丹为援。契丹母以赞华在中国,屡求和亲,但求剌等未获,故和未成耳。今诚归剌等与之和,岁以礼币约直十余万缗遗之,彼必欢然承命。如此,则河东虽欲陆梁,无能为矣)
李崧道:这也是我的想法,但钱谷皆从三司出,咱们还是得和张相公商量。
张延朗听说这事后也说好,表示要是如学士之计,不仅可以制河东,边费咱们也能省下十分之九!若主上听从,但责办于老夫,我都不用动用国库之财,我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也把这事给办了!
这是“澶渊之盟”的“古早胎死腹中版”。
转天晚上二人密言上奏,李从珂大喜,称其忠,二人随后私下草拟给契丹的国书等待命令。
(他夕,二人密言于帝,帝大喜,称其忠,二人私草遗契丹书以俟命)
这事随后被李从珂拿到台面上跟枢密直学士薛文遇说了之后,士大夫马上就表示不可以了: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再说如果胡虏循故事求娶公主,到时候怎么拒之!随后又吟诵起了戎昱的《咏史》: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久之,帝以其谋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文遇对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又,虏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因诵戎昱昭君诗曰:“安危托妇人。”帝意遂变)
这种嘴炮型选手自古就是政治害虫,人家仅仅是提议的和亲,又不是割地!自古和亲都是实力还不允许时的一种低成本手段,刘邦人家击败了霸王但实力不允许时也和亲了,高欢为了北境低成本那家伙亲自去给柔然公主侍寝,安史之乱后的这堆皇帝嫁过去的公主那还少啊!谁不希望当天可汗把那帮酋长们拎过来挨个跳舞啊!关键你得务实啊!
自幼武夫的李从珂转型政治选手失败了,他根本听不得这种话,一提面子的事马上就变主意了,急召李崧和吕琦到后楼盛怒骂道:卿辈皆知古今,怎么出了这么个主意!朕只有一女尚乳臭,卿欲弃之沙漠邪!况且你们想把养士之财送给虏庭到底是何居心!
(一日,急召崧、琦至后楼,盛怒,责之曰:“卿辈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为谋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弃之沙漠邪?且欲以养士之财输之虏庭,其意安在)
二人惧,汗流浃背道:我们就是脑残,我们心是为了报国的。随后疯狂谢罪。
但是,李从珂骂起来那是没完没了的,以至于吕琦磕的都喘不上气来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在那,然后李从珂道:吕琦这个脖子值钱啊!你是不肯把朕看做人主了啊!
(拜谢无数,帝诟责不已。吕琦气竭,拜少止,帝曰:吕琦强项,肯视朕为人主邪!)
吕琦道:臣等谋事不善,愿陛下治罪,多拜又有何用!
李从珂也骂过瘾了,随后让他们打住,各赐酒后就放回去了,磕的慢的吕琦也被贬为了御史中丞。如此态度下,从此群臣再也不敢再说和亲的事了。
(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赐卮酒罢之,自是群臣不敢复言和亲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