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新疆盛产天才足球少年？维吾尔人真的足球天赋更好吗？为什么少见优秀的成年维吾尔球员？
文｜陶岱
近年来，来自新疆的少儿球队的精彩表现，常令习惯了失望的中国球迷大感扬眉吐气。
如 2013 年希望杯上横扫日韩少年的乌鲁木齐第五小学，与常年成绩不佳、今年仍在世界杯预选赛小组赛中垫底的中国男足形成鲜明对比，令不少球迷坚信「足球要靠新疆」。
▍2013 年希望杯上，乌鲁木齐第五小学以 7 战 43 球的成绩夺冠，更在对阵韩国球队的比赛中攻入 14 球，且 1 球未失。赛后，以 1 比 2 告负的日本大阪 U13 队表示不服，与五小再约一场，又以 0 比 2 败下阵来。
如此夸张的表现，令许多球迷认为，维吾尔族球员要比汉族球员更有天赋。
为什么维吾尔少年踢球这么厉害？维吾尔人真的更擅长踢足球吗？
网上足球爱好者中流行的说法，如新疆少数民族吃肉多、身体壮，因此维吾尔人天生适合搞体育等，并不符合事实。
从 1985 年至今的新疆各项测试之中，维吾尔族学生的平均体质和体育成绩，一直都低于汉族学生。
在南疆，维吾尔学生的各项身体数值甚至在持续下降。抽样调查发现，相比 2000 年，2010 年维吾尔族 13-17 岁的男生平均身高下降了 3.09cm，平均体重下降了 3.76kg。
然而在现实中，即使是体质上的下降，都没能影响维吾尔族出产年轻的天才球员，其出色表现显然另有原因。
新疆可能是中国最早接触足球的地区。
19 世纪 70 年代，新疆阿图什地区派出了一支考察团前往欧洲，由商人、实业家侯赛因·穆萨巴耶夫和巴吾敦·穆萨巴耶夫两兄弟提供资助和支持。考察团归来时，把足球和医学、艺术学、会计学、俄语等西学一起带回了故乡。
阿图什于 1885 年建成新式学堂，强调新式自由教育。除聘用外教、教授西方现代科技外，学堂还有当时第一流的足球场，足球也是所有学生的必修课。相比之下，直到 19 世纪 80 年代末、90 年代初，上海和北京的一些教会学校才开始出现现代足球。
从阿图什的新式学堂毕业的学生，将足球带到了新疆各地。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吐鲁番、鄯善、奇台、哈密、伊宁、库车、阿克苏、呼图壁、喀什噶尔、叶城、和田、阿图什都已推广了足球运动。
足球在新疆普及后，便成为了维吾尔文化的一部分。在南疆许多地区，民族传统节庆期间都会组织足球比赛。
维吾尔球队也早有不错的表现，如 1927 年就有本地球队以 2 比 1 战胜英国领事馆队，后又 7 比 0 大胜瑞典传教士的球队。1951 年举行的足球比赛中，新疆也获得了西北赛区的冠军。
▍1953 年组建的新疆第一支足球队队员合影
足球传统深厚的维吾尔人普遍对足球充满热情，足球人口的密度远超过其他民族。这样的群体很容易成为成就天才的土壤，近年来屡战屡胜的新疆少年球队就是维吾尔足球文化的果实。
▍2003 年新疆青少年男足各年龄段队伍的民族比例
不过，为什么维吾尔族有这些出色的小球员，为什么却少有人在成年后崭露头角？
与西方国家针对不同年龄段球员的特点予以科学训练的方式不同，维吾尔小球员的训练环境差强人意。
大胜日韩球队的乌鲁木齐第五小学教练亚力·买买提曾表示：「这些小球员从小一起配合，而且每天都不间断地高强度训练，相对国外球员来说拼抢能力和耐力要好。」
然而现代足球的水平高低，特别是成年队伍之间的比赛，并非取决于拼抢和耐力，技战术、心理、身体各方面综合的因素更为关键。
因此，新疆的宋庆龄足球学校队虽然在 2016 年 12 月 2 比 1 战胜广州恒大 A 队，获得中国 U16 组的冠军，但就在此前一个月，身为中国 U15 亚军的他们却以 1 比 9 的比分惨败给日本的 U15 冠军日本札幌冈萨多，还以 0 比 4 的比分输给水原三星。
▍新疆宋庆龄足校以 1 比 9 的比分惨败给日本札幌冈萨多
初期耐力或许占据弱势的日韩球队，经过更为系统和科学的训练后，再与维吾尔球员的较量就具有明显上风。
因此，高强度训练的球队，在少年队阶段可能更有优势，但一个球员能否在职业足球运动中取得成功，更多是看青训的水平，而新疆乃至整个西北地区，都长期缺乏高水平的青训系统。
而能够培养职业球员的青训系统，往往依赖成熟的足球俱乐部才能长期存在，毕竟他们最需要为球队培训储备力量，青训球员也需要以俱乐部为依托才有长远发展。
由于俱乐部和青训系统分布不平均，新疆并不是唯一一个不出产成年优秀球员的地方，中国很多地区都是如此。
2010-2017 年间，共有 86 名球员入选中国国家队，参加国际比赛，其中 78 人是从俱乐部的梯队中升上来的，来自山东、上海和辽宁三个省份足球青训系统的高达 44 人，超过了总数的一半。
在不平衡的青训系统中，新疆的处境尤其不佳，2013 年对新疆足球教练员的调查中，发现持有 C 级教练员证书者占总数的 6.7%，B 级有 13.3%，A 级有 11.1%，剩下的教练或者是 D 级，或者从未获得过证书。
▍于田县的孩子在克里雅河干枯的河床上踢球
在 2010-2017 年间参加大赛的 86 名国脚之中，只有邓涵文一人出身西北青训系统，而他还是赶上了人和俱乐部落户陕西的时期，该俱乐部如今已改为北京人和。
在新疆，不仅参加专业足球训练的机会要少，训练之中也会出现断层。很多人在小学时踢球不错，但进入到中学后就找不到训练的队伍了。
可想而知，年轻的足球天才要想踢出名堂，唯有离家千里，投奔少数优秀的青训俱乐部。
▍在德国，因为成熟的俱乐部体系和球探制度，在偏僻地区生活的球员也有机会成为职业球员，如青少年时代居住在只有 4 千多人的小镇的克罗泽
两位相对出名的维吾尔足球运动员木热合买提江·莫扎帕和巴力，也都是从俱乐部的体系中出来的。木热合买提江·莫扎帕在 11 岁时就被鲁能足校挑中，进入鲁能足校；巴力则是在新疆体彩足球俱乐部效力后，被吴金贵相中去了绿城。
然而，除非能被大幅减免学费、生活费，新疆的多数维吾尔家庭都难以承受小球员的学费支出。鲁能、恒大的足球学校每年 5~6 万的学费并不离谱，但对几个月才能攒三十块钱买个足球的维吾尔少年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木热合买提江·莫扎帕与巴力·买买提依力
为什么新疆的足球俱乐部不能为本地的天才少年提供机会？
新疆虽然有深厚的足球传统，但足球俱乐部的起步相对较晚，经营得也非常不稳定。
2006 年，中国足球已职业化 12 年，新疆才成立了新疆体彩足球俱乐部，开始参加乙级联赛。2009 年，这支半职业化的球队也宣告解散。
2012 年组建的新疆君悦海棠队也参加了乙级联赛，而且作为一支低级别联赛的球队，五万人的球迷看台往往能够坐满，但球队也在 2013 年匆匆解散。如今在中甲征战的新疆天山雪豹队，则是 2014 年才由湖北转来。
因此，虽然不少人用南美球员类比维吾尔球员，但南美天才少年们的机遇和环境要好得多。与俱乐部盐碱地般的新疆相比，巴西参加地区联赛和全国联赛的球队共有 774 支之多。且由于欧洲球探总会从南美选购年轻的天才球员到欧洲，所以南美各俱乐部中十六七岁的球员就被委以重任，甚至先发上场一显身手。
德国 2000 年后更是具有完善的人才储备计划，390 个训练基地遍布全国，业余的足球俱乐部达到 2.7 万个，180 万年轻球员在上学期间就参加足球训练，其中的优秀人才被推荐到精英学校，参加特殊训练，并进一步推荐到俱乐部，管道十分通畅。
在新疆，由于没有高水平的足球俱乐部，维吾尔球员无法进入到更高级别的球队进行训练，也无法由此获得收益，大多数人为了生计只能选择放弃。
不过，即使是这些寿命多不超三年的俱乐部，也已经改变了一些球员的命运，如从体彩队起步、进入杭州绿城后在亚冠联赛中进球的巴力。
▍巴力是首位在亚冠赛场上进球的维吾尔球员，然而这位曾经的佼佼者如今却只能转战中甲
同样出身体彩队的艾克热木，球队成立时已 25 岁，是新疆电视台社科频道的一位记者，青少年时代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体彩队解散后，艾克热木转投湖南湘涛队，并成为了中乙的最佳射手。
还有一些球员走上了参加外省球队的道路，如今年中超的贵州智诚队中的伊力哈木江·伊明江，25 岁时还是喀什师范学校的体育老师，后经人介绍到贵州参赛，在中乙和中甲都是队内除外援外的最佳射手，帮助球队一路升入中超。
不过，艾克热木和伊力哈木江的经历虽然励志，但也令人叹息：前者加入体彩队时已 25 岁，后者则是 31 岁才站上中超舞台，显然与人们希望中维吾尔小天才们的未来相去甚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