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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鱼联文】最后一讲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1-03-07 17:40

正文

书鱼联文

第46场

万神殿

“这是奇观！是天使的设计！”

书鱼联文第46期-A3

最后一讲

by 一碗盖饭

限定词：瘟癀昊天大帝

老吕下了中巴，空中飘着细雪，天色也阴沉沉的。远远见着一个小青年，用力向他挥手。老吕没啥行李，就拎了个手提包，迎着青年走了上去。

“请问是吕老师吗？”青年热情挽住老吕，“我叫王海峰，您叫我小王就行。”

“你好，”老吕语气冷淡，轻轻挣开小王，“像我这样的异地人员来你们这，需要隔离不？”

“不用不用，现在全国疫情都控制住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您是我们经理特意请来的讲师，都帮您打点好啦。”

老吕说声好，跟着小王出了车站，上了街边一辆出租。一路上小王逮着机会就和老吕攀谈，老吕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把额头贴在车窗上，思绪飘散开去。

老吕人到中年，从未安顿下来过，常年舟车劳顿，游走于全国各地，却没闯出多大名堂。他既没成家，更无积蓄，几个徒弟也不中用，实在没混出个人样。

最让他意难平的是，当年拜师时有个姓赵的师兄，本事不如自己，现在却成了全国家喻户晓的名人。一想到这个赵师兄，老吕就觉得酸，仿佛心里灌进了两斤陈醋。得亏老吕口舌便给，在这个行当里赚下几分薄名，如今才能混口饭吃，不然就得喝西北风了。

电台里放着“财神来敲你家门，娃娃来点灯”，老吕心里老大的不快，这年头谁都他妈为了几个臭钱狗苟蝇营，理想、宏愿、抱负都到哪里去了？

看着小王这张谄媚嘴脸，分明想讨好老吕这个空降上司。老吕心里呸了一声，道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就这么给小王定了性，跟他不必多费口舌。

出租车在一排矮平房前停了下来。小王替老吕开了车门，想替他接过行李。老吕挥手挡开了他，指了指眼前的房子，“这就是你们的销售点？”

小王吃了瘪，只好悻悻应道，“对……对啊。”

“那还愣着干嘛，带路吧。”

上了二楼，老王环顾一圈，几张电脑桌，一排架子放货，里面还有一间。老王进了里屋，三十平左右，不太透风。上面有个讲台，墙上挂了一道幕布用来放投影。还凑合，老王心想。

他又踱到外面那间，见墙上贴了张财神年画，登时面露不悦之色，“撕下来。”

“您说什么？”小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中国还有人跟财神过不去的？

老吕问道，“你这屋是不是得接待客户？”

“没错啊。”

“记住了，客户才是你的财神，你把他们都伺候好了才有的赚，”老吕嘶啦一声撕下年画一角，“咱们这行是搞情感投资的，把客户都当成亲生父母孝敬，他们才会心甘情愿买你的产品。如果直接把财神贴在明面，客户一来就觉得你在做他的生意，图他的钱财，自然而然生出戒心，要消除这层隔膜，得白费多少心力？你就把这里当成敬老院，你见过敬老院供财神么？”

小王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明星讲师果然有不凡之处，但要撕下财神总觉得不妥。老吕毫不留情，一把扯下揉成一团，径直丢进了纸篓，“传单和鸡蛋发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大概登记了两百名有意向的客户。”

“听完讲座还有鸡蛋能拿，跟他们说明白没有？”

“您放心，都跟他们说了。”

“行，那你去准备，我捋一捋思路。”

离最后一次宣讲会还有一个小时，老吕早就把稿子背得烂熟，这点时间百无聊赖，便玩会游戏打发时间。他只玩“瘟疫公司”，这种将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意，深深满足他的本性。

但这一把功败垂成，以失败告终。老吕面露愠怒，将手机丢在桌上。小王恰好从他身后经过，见老吕桌上摊了一本圣经，忙搭话道，“吕老师信耶稣？”

老吕低头一瞥，懒得和小王解释，啪一声合上了书，“随便看看。”

老吕听小王手里在放电影，一声声“姜子牙”、“小九”的叫，便阴沉沉问道，“你在看什么？”

“《姜子牙》啊，就一动画片，去年挺火的。”

老吕面色铁青，“你多大人了还看动画片？宣讲会马上就开始了，给我到门口候着，把客户给伺候好了。”

小王一头雾水，不懂哪里冒犯了老吕，他也不敢问，只陪着笑退了出去。临到楼下才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老吕则手抚圣经陷入沉思，如今本土业务已到了瓶颈，他有心去海外发展。大洋彼岸那一位大佬，老吕也联系上了，对方口头承诺让他做项目带头人。但老吕生于斯，长于斯，宁为鸡口毋为牛后这个道理岂会不懂。但无论怎样摇摆不定，他必须通过这次宣讲筹措路费，才有选择的余地。

一小时功夫转瞬即逝，宣讲会终于开始。

老吕登上讲台，望向台下，下面人头攒动，小小一间挤了五十几号人。室内开足了暖气，闷热潮湿，老头老太太纷纷抹汗，颇不耐烦，几乎没人戴口罩。老吕见状十分满意，清清嗓门朗声道，“大家下午好，我叫吕岳。吕洞宾的吕，岳飞的岳。在座的各位叔叔阿姨，都和我爸妈岁数差不多，您就把我当成您的侄子，咱们今天就来唠唠嗑……”

这样的宣讲会老吕讲过太多次了，端得是熟极而流。他一时间口水横飞，说得天花乱坠，如同华彩铺陈，几可口吐锦绣。唾沫星子化作星火，散布四方，终成燎原之势。

可半个小时下来，众人就昏昏欲睡，哈欠连天，大嘴一张，飞沫如雨，彼此被动交换体液。老吕也习惯了，这些老年人都是冲着会后那点赠品来的，对他讲的东西没有多少兴趣。

这些都不重要，保健品能不能大卖不重要，他能从中赚多少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这房间是个苗床，老吕享受播种的过程。

宣讲会一结束，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离座，争先恐后去领鸡蛋。老吕完成任务，心满意足，起身离去。临走前他拍了拍小王肩膀，露出难得的笑容，“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吕老师您去哪？”小王忙不过来，头也没抬。

“去吃饭。”接下来只要等一切静静酝酿、发酵、蔓延，孕育出的果实吕岳能凭空感受、触摸、品尝，最终汇流到他身内。路费已经筹齐。

吕岳在一家小饭店订了个包间，先点了一桌菜，自斟自酌。这具皮囊并不需要进食，改日便要换了，但酒精好歹能稍稍抚慰他的失意。

过不多时，五个汉子便涌入包间。吕岳抬眼扫过众人，来人正是他座下弟子：周信、李奇、朱天麟、杨文辉与郑伦。

这五人一一朝吕岳鞠躬行礼，吕岳用筷子指指空位，“都坐。”

众人依言坐下。吕岳停杯不饮，“为师不日便要远渡重洋，我师徒几人今日一聚，不知重逢又在何时。”

众弟子也说些惜别伤怀之词。吕岳又道，“既已聚首，都讲讲近来的修行。”

周信道，“弟子附体过高风险地区归来后瞒报行程的老汉。”

李奇道，“弟子找了个回国隔离还坚持出来晨跑的外籍华人。”

朱天麟道，“弟子给一个强闯关卡的官员下过咒。”

“全是下乘，”吕岳听罢摇头叹气，“杨文辉呢？”

“弟子做过一个伪造各地健康码的手机应用……”

杨文辉此话一出，席间弥漫开一股尴尬难言的氛围。四名弟子都说话了，唯独郑伦不接茬。吕岳苦笑一声，“尔等乃瘟部正神，堂堂的四方行瘟使者，怎会如此不济？为师听闻某地下教会聚集，导致瘟疫扩散甚广，倒有几分道行，是你们哪一个所为？”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为难道，“师尊，这事咱们都没掺和。”

“凡人自己作起来，连瘟神都逊他三分，”吕岳将酒盅往桌上一扣，“看看人家的思路多广，再看看你们，一群不长进的东西！”

“师尊，弟子们都承蒙您的教诲。但您也知道本土大环境不好，形势相当严峻，修行难以开展。”

“我们这些小神，法力多半来自信众，可瘟神哪来的信众？”

“是啊，隔壁那赵公明，信徒千千万万，家家户户贴他的画像，难怪法力无边……”

“还是财神好啊。人人抢着要，一把胡子着实俏，正月初五放鞭炮，各个盼着财神到。”

“住口！”一提赵公明，吕岳登时被触了逆鳞，连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法相也露出来了。众弟子战战兢兢，只恨口无遮拦，不敢再多言语。

“为师当年是截教门下第一人，岂是区区赵公明可比？若不是被杨任以五火七禽扇暗算，又怎会落到如今这等田地？”吕岳收了法相，仰头饮尽杯中酒，“本土形势恶劣，渐无瘟神容身之处，我又岂会不知？为师刚在此地完成了一百四十人次的关键绩效指标，法力有所恢复，已能施展神通‘周游天下妙无端’，去那美利坚自然不在话下。”

众人闻言纷纷道贺，满口的吉祥话不绝于耳。只有那郑伦幽幽开口道，“师尊，圣经有云，‘因有忿怒从耶和华那里出来，瘟疫已经发作了。’可见在北美，散播瘟疫一事由耶稣本尊亲自过问，您若是去了……”

“不错，此去北美，从此居于人下，这瘟癀昊天大帝的名号，再也不能再叫了。但祂已答应由为师来牵头这个项目，北美形势一片大好，为师必能大展宏图！”

众弟子轰然叫好，那郑伦黑着脸不吭声。

“为师若是壮志得筹，便将你们也引介到北美，一道重振昔日荣光！届时什么姜子牙、赵公明，哪个不踩在脚下！”吕岳此话一出，众弟子纷纷站起，高举酒杯，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正觥筹交错间，那郑伦缓缓站起，肃然道，“弟子位列哼哈二将，今日来此，也是看在曾经的师徒情分上。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我早已不做了。诸位好自为之，郑伦告辞！”

说罢他奋袖离席，转身出了店门，转眼走得没了影。

“孽徒！”吕岳一把掀了桌子，剩余四个弟子大气也不敢喘，一时呆若木鸡。服务员闻声冲进门来，“干啥呢，干啥呢？大老爷们天还没黑就撒酒疯呢？”

包间内气氛诡异，静得叫人窒息。

“财神来敲你家门，娃娃来点灯，新夜红包加鞭炮声，多财又多福~~”

也不知谁的手机铃响了，始终没人去接，在那唱个不停。

PS：财神爷，对不起！文中三观纯以瘟神视角编造，对现实没有任何影射。

★★★★ ★

评阅语：

A， 很有趣的人物视角，写得也栩栩如生，那个做假健康码的徒弟太好笑了。不过感觉结尾力度不够，瘟神到了美利坚该怎么开展业务呢？值得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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