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周之前开始看这本书的,当时正在收拾屋子,休息的时候随手乱翻,就翻到了《被占的宅子》。
书挺厚,而且小说的密度很高,不适合一口气读完,所以断断续续的看。坐地铁的时候会拿出来读,晚上睡前也会读一两篇。
这是一本诡异而好玩的书,如果你喜欢短篇小说,非常推荐。
这本书的作者胡里奥·科塔萨尔是拉美文学爆炸的代表人物,马尔克斯读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动物寓言集》时说,“翻开第一页,我就意识到这是我未来想要成为的那种作家。”
后来,马尔克斯成了大作家,拉美文学轰动世界,但是科塔萨尔在中国还是要冷门些,比博尔赫斯更冷。2014年我在这介绍过他的一本有趣的小书《克罗诺皮奥与法玛的故事》,今天就来谈谈《被占的宅子》吧。
《被占的宅子》实际上是个小说集的集子,共包含三本短篇小说集——《彼岸》《动物寓言集》《游戏的终结》。
这三本书都是科塔萨尔早期的作品,《彼岸》是他1937年至1945年间写的一些短篇,很多有习作的性质,质量较为参差,但是科塔萨尔的独特气质在这本书里已经基本成型。
《彼岸》中我最喜欢下面三个短篇:
《吸血鬼的儿子》讲了一个吸血鬼和女子交欢,女子产下一个小吸血鬼的故事。故事很简单,但叙事气氛很有一种神秘、恐怖色彩。
《越长越大的手》很是莫名其妙,一个人的手突然变得硕大无比,举不起来,只能拖在地上走。
《遥远的镜子》也是神奇,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家里看见了他自己。
这三篇小说朦胧可见科塔萨尔的三个方向,《吸血鬼的儿子》指向爱伦·坡的悬疑恐怖故事,他日后的小说,比如《暗门》都是这一特色的发扬;《越长越大的手》指向卡夫卡,日常中的反常在科塔萨尔的小说中一以贯之,不过他并没有像卡夫卡那样执意呈现世界的荒诞,科塔萨尔更具游戏心态,比如《给巴黎一位小姐的信》里主人公一言不合就开始呕吐兔子,活蹦乱跳的兔子;《遥远的镜子》指向博尔赫斯,镜像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中不断出现,在科塔萨尔这里也常常看到,比如短短的《公园序幕》就很够味,一个在看书的人在书中看到了自己正在看书。
除了这些,科塔萨尔还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气质,即游戏的乐趣。读他的小说,有时候就像是玩游戏。
《饭后》这篇就是一个游戏。小说的内容是两个人的信件,但是他们信件的内容之间却出现了裂缝:A邀请B来家里做客,但是A还没有发出信件之前,就已经收到了B的回信。到底是时间出了差错,还是平行宇宙?你读完小说,必然会去查看写信的日期,琢磨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这就是游戏。《动机》也是一个解谜游戏,到底是谁杀了蒙特斯?
游戏感让科塔萨尔没有那么难以靠近,他是很好玩的。不过有时候,他也会讲讲道理。比如我很喜欢的《一朵黄花》,这是一个理念多过故事的故事。
故事关于不死之人,我们都是不死之人,这倒不是因为我们真的不会死,而是会有一个和我们很像的人接替我们,就像轮回,但又不是轮回,并不是我们死了然后投胎,而可能是我没有死,就已经有另一个我出现。科塔萨尔并不是真的在讲科幻故事,而是揭示一个真相:我们大多数人都是相似的,人生都是徒劳的。
“不管他们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的单调生活,磨破衣衫、啃噬灵魂的一次次挫败。一切都在重复。”
主人公发现了这一切,他知道另一个“我”死去后很高兴,因为他将是必死之人了,他为自己的独特性而感到幸福。但是他看到了一朵黄花,他本来只是停下来点根香烟的,但是他看到了这朵小花。花很美,而他死定了。他又感到虚无,他想再次寻到一个自己,“任他离去,什么也不告诉他,让他能继续他那愚昧可悲的生活,他那蠢笨的人生,直到下一次蠢笨的人生,直到下一次,直到下一次。”
这里呈现了一种矛盾,不论是庸常的无聊的相似的人生还是清醒的独一无二的拥有自由的人生,都是很难承受的。
《乐队》和《一朵黄花》有某种连接,这个故事里,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电影,却遇见了一个糟糕的乐队表演。他一开始很厌烦,但是突然,他发现这些“谎话连篇的节目单、不合时宜的观众、大部分成员都是充数的假乐队,荒腔走板的指挥,还有格格不入的他自己。他觉得他似乎最终撞见了现实。他刚刚目睹的就是真相,是对假相的揭露。”
我们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一种习惯里。在这些习惯里,生活可能是安逸的,但同时也可能是麻木的,是虚假的,是被安排的,只有当你看到了“反常”,你才能够思考什么是“正常”,什么是假,什么是真。
科塔萨尔的小说其实就像是乐队表演,他的小说中突如其来的反常,看似荒诞和不可思议的情节,其实正是提醒着某种“真”。
不过,阅读科塔萨尔的最大乐趣,还是他独特的讲故事的方式,和他层出不穷的脑洞,也就是人们平常所说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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