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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未来大历史》,中信出版社授权发布
不妨假设我们已经在未来几百年的危险中幸存了下来。放眼几千年甚至几百万年,我们的子孙将会遇到怎样的未来呢?这便是“中期未来”。设想中期未来的种种情景时很难做到思维缜密,这是因为它们会被像我们这样难以捉摸而又带有目的性的生物左右。另外,那些未来是如此遥远,哪怕是常规趋势也会迷失在几百万种走向所组成的迷雾中。然而,正像之前的情况,我们所见的征兆让人心里痒痒,有时候甚至摄人心魄。这些征兆可能正在低声诉说着什么。我不会抵挡这样的诱惑,我要去一探究竟。
比起不远的将来,中期未来就没有那么多个人色彩了。诚然,在时间长河里想象类人生物这一庞大群体的前世今生时,我们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其中的一分子。而且,当想到这一群体的未来岁月要比过去更长久也更为丰富时,我们也会为之深深着迷。我们发自肺腑地关心百年后的子孙,但是对于生活在更遥远的未来的后代,我们所能给予的关心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我们对于生活在遥远未来的子孙所能施加的影响也没那么大。在未来的几百年乃至几千年间,今天行为的种种后果将会代代相继、乱成一团,就像蝴蝶扇动了翅膀一样,但我们没法确认今天的某个行为就是遥远未来发生的事件的原因。不过还有一点很重要!如果人类没能活过未来几百年,我们子孙的未来就根本无从谈起了。所以,为了人类的世代延续,我们能做的事情便是熬过几百年的瓶颈期。在这段瓶颈期内,我们要学习如何管理这颗行星,但与此同时,我们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武器,却没有几个可以在灾难发生时得以避难的地外定居点。如果我们成功的话,生活在几百年后的后代将能学会如何作为一颗有意识的行星的一部分生活下去,而这会是一个全新的复杂实体。如果成功,我们就能为数十亿的人类以及后人类打开通往中期未来的道路。我们有机会将如此壮美的遗产移交后人。因此,我们今天生活的时代意义非凡。如果我们做了对的事,故事就将继续。
有意识的行星很普遍吗?在我们的银河系中这样的行星会有好几百万个吗?或者我们正在注视的地球即便放眼宇宙也算得上是另类?我们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这种转变都意义非凡。宇宙的复杂性不断增加,业已存在的物体通过重组形成新的布局、具备新的特质,并由此使得新的结构呼之欲出,而有意识的行星正是这种长期趋势的又一大例证。跨越这一特别的门槛是否会从逻辑上为过去数千年人类历史的动荡画上句号呢?它是否赋予人类历史某种意义呢?它又是否向规模更大的复杂实体迈出了一步呢?组成这些复杂实体的维度可能是恒星系统级别的,甚至是星系级别的。
人类成为行星的管家意味着什么?我们尚在蹒跚学步,但我们可以由此想象一些可能的情景。和所有的复杂结构一样,一颗有意识的行星将会具备涌现性质,而行星也将受益于这样的特质生存下去并繁荣昌盛。它肯定需要:(1)行星级的协调与计划;(2)有大量优秀的科学技术来解决极其复杂的问题;(3)让人类的大多数成员得以理解自身所面临的集体挑战的新型教育模式;(4)激励人们为了子孙后代和数十亿个其他物种的福祉而对生物圈之繁荣昌盛加以珍视的伦理体系。
各种协调和计划体系已经初见端倪,它们或者出现在联合国和许多国际机构中,或者在公司、学术圈以及非政府组织的国际运作管理中显现。今天,科技进步的速度让人刮目相看。而且,除了在最悲观的未来情景中,人们几乎没什么理由认为科技进步的速度会放慢。科技进步的速度甚至还会越来越快。然而,今天各国的教育体系还没适应好这些新的挑战,其原因主要在于它们仍被困于民族主义盛行的年代而很少教授具有全球性的观点。各地的教育将不得不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这样才能让年轻人放眼世界,才能给予他们参与管理行星这样的集体项目所需的一系列技术、政治以及社交能力。诚如H.G.威尔斯所写的那样:“人类历史愈发变得像是一场教育与灾难间的赛跑。”教育体系也将为全球性伦理体系的演进所左右。要成为成功的行星管家,未来的一代代人将必须超越对自身族群的忠心。他们需要学会不仅将人类当作一个整体来珍视,而且要同样珍惜与我们共享这颗星球的其他许多物种。随着人类开始向其他行星和卫星移民,我们所面临的环境将会不友好得多,而那一定会使得我们对地球家园的美丽与友善更为敬重。
哪些长期趋势会左右未来千年的历史呢?
虽然关于未来历史的确存在种种让人神往的想象,但想要胸有成竹地去想象未来的政治趋势几乎是天方夜谭。即便如此,仍有一点我们可以确认:如果我们想要胜任行星管家,全球性管理协调体制就必须演化出加强版。
想象技术的趋势会更容易一些,这是因为集体学习的根本大势将让技术创新一直进行,而到目前为止的人类历史都为技术创新所左右。此外,技术有自身的逻辑,而我们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几百年内可能会兴起的势头。
现代世界的建构有赖于化石燃料提供的海量能源,而如今我们知道不能长久依赖化石燃料。我们可以通过可持续的办法生产出更多的能源,保住现代社会的发展成果吗?我们对此可以持谨慎乐观的态度,原因在于很多我们需要的技术已经实现。有两大变化将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必须用可持续的方法来大量发电;我们必须用以可持续的方法生产的电能为一切供能,从汽车到工业生产,再到通信与家电。迫在眉睫的一大挑战便是要尽快采用这些技术,因为2020 年化石燃料仍占能源消耗总量的 85%,全世界大量的基础设施和大多数经济关系依然为化石燃料所左右。
大多数富有前景的能源生产技术其实都是利用阳光的新技术。水力发电用间接方式对太阳能加以开发:蒸发和降雨带来水流,而水力发电就是利用水流来驱动涡轮发电。风力发电是用空气的流动来驱动涡轮,而空气流动的动力来源也是太阳。太阳能发电是对阳光的直接利用——通过人工形式的光合作用来收集太阳能。相比自然光合作用,人工形式的光合作用效率更高。这些技术都有很大的潜力,这得益于它们的效能正在飞速提升。我们可以想象:在未来的一二百年内,满世界都将是捕获太阳能的设备——它们足够袖珍便携,可以装在衣服上、帽子上、屋项上以及马路边。有的设备还会像向日葵一样随着太阳的位置变化而转动。氢也是一大富有前景的能量来源,对于飞机制造和钢铁厂这样的能源密集型工业来说更是如此。氢与氧结合时可以产生大量能源,而它们产生的主要废料是水。但找到可持续的氢能制造与储存方案尚属挑战。
说起非太阳能,20世纪时人们曾对核反应堆寄予厚望。但在诸如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这样的重大事件之后,这样的期待开始式微,其原因还在于核裂变所产生的放射性物质会持续放射几千年。不过更加安全的新形态核能或许仍有用武之地。20世纪中叶,人们开始了核聚变供能实验。比起核裂变能,核聚变供能应该更加安全也更加清洁。这里的问题在于要在极高的温度条件下对核反应堆进行管控,但到了21世纪末这些问题就很有希望得到解決。当然,全新的能源技术仍然可能会出现,比如有种设想是通过发射大量卫星来收集空间太阳能,再用微波辐射把太阳能传送到地球上。
新的技术和新的法规可能也会让能源惠及更远的地方。各种生态税鼓励减少浪费,也影响着消费者使用能源的方式。在输电过程中几乎畅通无阻的超导体可以大幅降低储存和运送环节中的电力损耗。超导体也会给交通运输带来一场革命:它可以为超级磁铁供能,实现几近零摩擦的地面出行方式。目前超导体只有在气温很低的环境中才能实现,但人们有望在未来的儿十年里制造出常温超导体。
一系列新的能源技术若是可以精益求精、不断提高,它们就能为一个能源生产富足且可持续的时代打下基础,这就好比瓦特政良的蒸汽机。想要控制规模大上许多的能量流动,这可能就是第一步。20世纪60年代,苏联天文学家尼古拉•卡尔达肖夫提出用一种新奇的方法从整个宇宙的维度来思考能源控制的问题。卡尔达肖夫为在宇宙中寻找生命(SETI计划,即“寻找地外文明计划”)深深着迷,他很好奇想让信号穿越一个个星系的话需要什么样的技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提出了一种假说:根据所能利用能源的多少为不同的文明排定等级。Ⅰ型文明可以控制大多数白恒星抵达其星球的能量,或者说大约是10瓦。现代人类消耗的能源差不多就是这个数,而其中的大多数来自太阳。这也是为什么在卡尔•萨根的描述中,20世纪70年代的全球能源体系相当于卡尔达肖夫指数中的0.7型文明。在接下来的一两百年间,新的能源技术将很可能在地球上创造出Ⅰ型文明。
在卡尔达肖夫的文明等级中,Ⅱ型文明所能控制的能量是Ⅰ型文明的100 亿倍,也就是差不多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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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Ⅰ型文明可以把本星系里恒星释放出的大多数能量加以利用,这可以通过建造“戴森球”来实现。“戴森球”是一个太阳系大小的太阳能电池板网络,它可以吸收恒星输出的大多数能量。这个绝妙的点子最早于 1937年由英国小说家奥拉夫 •斯特普尔顿 提出。1960年,美国宇宙学家弗里曼 •戴森对其进行了更加严谨的探讨。如果戴森球已经存在于宇宙某处的话,我们可能能通过其散发的红外线侦测到它的踪影。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戴森球,那么它们将会代表一种全新的复杂实体形态,这种复杂实体将以恒星系统的规模存在。
卡尔达肖夫指数中的 Ⅲ 型文明代表的是星系规模的复杂实体。它们所能控制的能量又要大上100亿倍,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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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这也意味着Ⅲ型文明将可以在整个星系的范围内收集能量。有人推测被称为霍格天体的奇怪环形星系可能代表的就是星系级別的戴森球。在这种观点看来,这样的天体可能由一种星系级别的种植技术搭建而成。在种植的过程中,很多恒星系统被修剪掉或者清除,这样就能在星系的核心位置制造出一个缺口,而外环的恒星系统则有居民。于是,外环星球上的诸多文明就可以把大多数自核心位置散发出的能量加以利用。加来道雄表示,《星际迷航》中的星际联邦可能代表的就是Ⅱ型文明,而《星球大战》系列中的银河帝国因其殖民了大半个银河系,可能已经接近Ⅲ型文明的水平。
我们子孙后代的技术水平能有怎样的成就?他们可能创造出怎样的新型复杂实体?卡尔达肖夫提出的等级体系为此提供了思考的方法。尽管如此,如果我们的子孙想要去其他星系旅行,恐怕在千年内也难见希望。所以,在公元3000年时,不管当时技术已经多么高超,我们的子孙后代的技术很可能还会保持在I型文明的水平上。
纳米技术就是在分子大小的维度上制造机器,在该领城有很多颇具前景的进展。在纳米技术的领域,很多机器可能跟大肠杆菌差不多大小。1959年,在一场名为《在底部还有很大的空间》的演讲中,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预言了纳米技术的出现。从费曼的年代起,各种各样的纳米技术便百花齐放。今天,计算机芯片已经无处不在,而且现在我们还能移动单个原子。未来学家约翰•斯玛特认为今天大多数的技术进步都发生在纳米级别——从量子计算机到碳纳米管等新材料的出现、电池性能的提高、超导技术的进展、核聚变技术的改进、基因工程等等。口生物学家已经在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让纳米机器人进人人体并游弋到出现问题的地方,待它搞定问题之后就可以像细胞里的蛋白质一样自行解体。很多机器最终都会变得小到看不见,而且也会便宜到我们几乎很难注意到为它花了多少钱、耗费了多少精力。纳米技术的拥趸希望在未来的几百年内,我们的子孙能常态化地制造出价格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强力纳米机器,而且这样的机器不会对生态环境造成影响。到那个时候,大多数的生产环节将不会在工厂进行,而将在便携的3D纳米打印机里开工。那时的3D纳米打印机将会像今天的计算机一样无处不在。我们周围到处都是纳米机器,很多纳米机器还会在我们的体内工作。在地外定居点,纳水制造将尤其会扮演重要的角色。
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可能更具革命性的意义。身处21世纪初的我们已经被各种机器、汽车、武器和电话包围。因为它们可以在计算时比我们更精准,也能比我们分析更多的信息,所以依照某种判断标淮来说,它们已经比我们要聪明得多。到2020年,世界上差不多一半的人拥有智能手机,而每一部智能手机的计算能力都要比1969年载着尼尔•阿姆斯特朗登月的飞船要强许多,毕竞那艘飞船的内存是以KB(千字节)计算的。人工智能的发展速度比很多人预期的要慢,其原因在于人们发现哪怕是非常聪明的机器也会在人类习以为常的事情面前束手无策。因为人工智能对于自己的逻辑太过较真导致它们缺乏常识,而且它们在模式识别方面做得不是很好。在未来的几十年内,这些问题可能会随着人们教会机器通过“深度学习〞无师自通而得到解决。在国际象棋和围棋等竞技场上,计算机已经教会自己如何打败人类的世界冠军。这些机器不求尽善尽美,它们也不是只会算来算去——和万干生物一样,它们从经验中学习,经常和自己对弈,并把曾经管用的招数都记下来。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未来思维。通常情况下,连训练这些机器的人也搞不懂它们使的究竟是什么招数。
在人工智能研究领域有一个重大问题:一旦这些智能机器比我们更聪明,它们还能受我们的控制吗?有一种可怕的未来情景便是智能机器人揭竿而起,它们会奴役我们的子孙,甚至将其赶尽杀绝。在托比•奥德的估计当中,这也是通往生存性灾难可能性较大的路径之一。早在1863年,英国作家塞缪尔•巴特勒就曾写道:“我们正在创造自己的按替者。人类在机器面前的样子将会变得跟马和狗在人面前一样。”尤其吓人的是机器人发起的革命可能从开始到完成也就花费几纳秒。在《超级智能》一书中,瑞典哲学家尼克•博斯特罗姆想象了一个专注于制造回形针的计算机网络。这些计算机重复着自己的任务,一心只有这一件事,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最终,它们着手把整个地球乃至可观测宇宙中很大一部分都变成回形针。我们能否证明它们的日标就比所有生物体的日标(生存、繁衍)要更好或者更差呢?事实上,今天对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研究很大程度都是由军用需要所驱动的,我们也不应对此熟视无睹。设计车用机器人的初衷就是杀人。我们只能指望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把机器战士、导弹和无人机都管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