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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受操控的媒介，也是复仇和惩罚的实施者丨每日读第104期

上海译文 · 公众号 · 文学 · 2017-09-21 20:31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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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分享到了第一百零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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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4 -

“这些大胆出格的做法、天马行空的幻想、得意扬扬的杰作，都是早前那个菲利克斯的创造。正可谓情之所至、兴之所托。可就在托尼背叛他之前，事情起了变化。这些澎湃的激情黯淡了下去，而且来得那样突然。咆哮，咆哮，咆哮……可他不能咆哮。”

摘自｜阿特伍德作品《女巫的子孙》

普洛斯彼罗的小妖们

文｜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译｜沈希

摘自｜《女巫的子孙》

出版方｜北京联合 / 未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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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年 1 月 16 日星期三

菲利克斯用红色的印刷体在题板上列出了全班的搜索结果。“干得不错！”他说道，“你们找到了八个……”他停顿了一下，“八个特别监禁事件。”这回一定得让他们接受这个说法，他想道。而他们真的忍了：没再听见谁嘲笑。“然而，还有第九个牢笼。”大家一脸困惑。八只爪不信：“遭瘟的绝不可能！”

菲利克斯等在那儿，看着他们反复统计，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告诉我们吧。”赤足鬼终于忍不住了。

“等我们演完这部戏后，”菲利克斯说道，“待我们的狂欢结束后。当然，如果有人在这之前猜出来也行。”他赌他们是不会猜的，但他之前赌错过。“下面让我们来分析一下看守。有三个角色是被普洛斯彼罗以外的人囚禁的：西考拉克斯，她被阿尔及尔的官员丢弃在岛上；爱丽儿，他被西考拉克斯困在一棵松树里；而普洛斯彼罗本人则被安东尼奥和从旁协助的阿隆佐囚禁，开始是一条漏水之船，随后是那座岛。如果算上米兰达，被囚禁的则有四个，但她来到岛上时只有三岁，所以她并不觉得在这里长大是一种囚禁。这样算下来，一共有七人被普洛斯彼罗囚禁，看样子，他是这部戏里的狱霸。”

“也是奴隶的监工。”红狼说道。

“他不仅压迫凯列班，还压迫爱丽儿，”八只爪说，“他威胁爱丽儿，要把他钉进一棵橡树，独自待上十二载。没人性！”

“他还盗取土地，”红狼说，“老不死的白人。他应该被叫作‘普氏地产’。他接下来就会在岛上发现石油并且开发它，用机关枪让所有人都离那里远远的。”

“你真是个遭痘疮的。”蛇眼说道。

“嘴巴放干净点，满脸雀斑的兔崽子。”红狼说道。“别狗娘养的骂人，咱们可是一个团队的。”飞毛腿说。

菲利克斯让大家冷静下来。“我知道你们在这些事情上抵制普洛斯彼罗，”他说，“特别是他对待凯列班的方式。”他环顾教室，一个个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对普洛斯彼罗充满绝对的敌意。“可他有什么选择呢？”

“选择！”刀片说，“我们才不管这坨……我们才不管这个泥块有什么选择！”

“别再让我听见泥块，”红狼说道，“提醒你一下。”

“别总是对号入座。”刀片说。

“给普洛斯彼罗一个机会吧。听听他的选择。”弯铅笔温和地说。他喜欢充当理性的角色。

“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的，”菲利克斯说道，“我们不妨假设阿隆佐国王、安东尼奥、腓迪南和贡柴罗的船一直没有出现。在参加完阿隆佐女儿的婚礼后，那艘船在返航的途中驶近这座岛完全是机缘巧合。用普洛斯彼罗的话说，‘那是福星和幸运女神的把戏’。假设那艘船始终没有到达，那么普洛斯彼罗会怎样呢？他只能困在岛上，跟一个少女和一个比他更强壮的年轻男子待在一起，而后者成天想着怎么强迫米兰达就范。虽然普洛斯彼罗过去对那个野小子凯列班一直都很好，但长大了的凯列班却和他作起对来。他们谁都没有枪，也没有剑。论力气，凯列班可以轻易地杀死普洛斯彼罗。实际上，他一直在伺机而动。那么，普洛斯彼罗是否有权自卫呢？”

学生一阵嘀咕，满脸不爽的表情。

“我们投票决定吧，”菲利克斯说，“同意的举手？”

多数人不情愿地举了手。红狼不为所动。

“红狼？”菲利克斯说道，“难道他应该放着凯列班不管，冒着被他谋杀的风险吗？”

“一开始就不该到那儿，”红狼说道，“那不是他的岛。”

“是他选择在那儿上岸的吗？”菲利克斯说，“他算不上侵略者，他只是一叶浮萍。”

“但他依旧是奴隶监工。”红狼说。

“他可以把凯列班一直关着，”菲利克斯说，“可以杀了他。”

“他自己说的，要他拼命干活，”红狼说，“捡柴火、洗盘子，各种事。而且他对爱丽儿也一样，强迫他干活，违反他的意志，也不给他自由。”

“有道理，”菲利克斯说，“但他还是有权进行自我防卫的，不是吗？他只能通过法术来保护自己，而这一点只有让爱丽儿替他完成各种差事才能实现。如果被魔法绳——一根暂时有魔法的绳子——束缚的爱丽儿是你唯一的武器，你也会这么做，对吗？”

这一回，大伙基本同意。“好吧，”神奇小子说道，“但为什么要折腾别人？那个鹰妖的场景，那些疯狂的作为。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仇敌，夺走他们的船？把凯列班留在岛上，驾着船回米兰不就得了？”

那样就没戏可演了，菲利克斯心想，或者就变成了大不相同的一出戏。但为了让这些角色在他们心里站得住脚，他不能那样解释。

“我相信那是他的一种欲望，”他说道，“他就喜欢把他们闹得天翻地覆。搁谁不会呢？他们之前对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大家纷纷点头。“可如果他用你说的那种方式复仇，虽然有可能拿回米兰，但考虑到安东尼奥和阿隆佐王已达成协议，米兰是处于那不勒斯统治下的，任何继承那不勒斯王位的人自然会对米兰怀恨在心。他们的国王和王子神秘失踪，他们对此不会善罢甘休，那些水手也会制造风言风语。那不勒斯新的统治者会再度把普洛斯彼罗赶下台或杀掉，然后扶植新人做米兰公爵。若此事失败，那不勒斯会向米兰宣战。由于那不勒斯实力更强，米兰面临着丧国的危险。普洛斯彼罗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米兰达嫁给腓迪南，”弯铅笔说。“如此一来，米兰达便成了那不勒斯的王后，米兰和那不勒斯结为同盟，体面的和平，这就是所谓的王朝联姻。”他向其他人解释道。

“完全正确，”菲利克斯说道，“但普洛斯彼罗不是暴君，他不会像阿隆佐一样为了政治考量，强行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指婚，他不愿意把米兰达的出嫁作为一场冷血肉体交易的一部分。相反，他希望年轻人——就是腓迪南和米兰达——能够真心相爱，所以他施展法术，安排他们相遇，或者只是从旁边助推了一把。”他们点头同意这样的说法。

“我也不会那么对自己的小孩，”飞毛腿说，“草草把她嫁掉。逊毙了。”

菲利克斯笑了。“普洛斯彼罗还需要创造条件，让阿隆佐接受这段婚姻，”他说道，“在正常情况下他不会接受，因为那不勒斯是一个王国，而米兰只是一个公国。阿隆佐无疑想让他的儿子腓迪南跟一个富庶的大国联姻，那样他的势力才会更强大，而对此，腓迪南只能唯父令是从。”

“子从父，是那个时代的规矩，”弯铅笔说道，“你必须遵守。”

“遭痘疮的规矩。”地溜星说道。

“所以，普洛斯彼罗让阿隆佐以为腓迪南已经淹死了，然后再让他有意外之喜，”八只爪说，“瞧！他还活着，酷！”

“然后他喜出望外，就算腓迪南想娶一只青蛙做老婆他也会一口答应。”蛇眼说道。

“没错，”菲利克斯说，“一方面，腓迪南之死的假象是对阿隆佐的惩罚——这是复仇，会让他极其痛苦；但另一方面，这也是精心筹划的计谋。”

“一石二鸟。”门诺派的克朗普斯说。

“还真不蠢，”蛇眼说，“好点子。”

“既然如此，普洛斯彼罗的做法是否合乎情理呢？想想他有限的选择，我们再来投票，”菲利克斯说道，“同意的举手。”

这一回，所有人都举了手。菲利克斯的肩膀松弛下来，如释重负。普洛斯彼罗得到了宽恕，至少目前是这样。“那么大家就达成一致了，”他说道，“现在让我们来探讨一下实施者们。”

“实施者们？”弯铅笔说。

“一切权力终究要依靠武力，”菲利克斯说道，“这座岛是一个牢笼，而哪里有牢笼，哪里就有实施者们。否则里面的雀儿岂不是轻轻松松就飞出去了。”学生们频频点头。

“但角色列表里没写什么实施者们啊，”弯铅笔说道，“在‘剧中人物’里没有。”他翻到剧本那一页，仔细查看。

“但他们确实存在，”菲利克斯说，“他们在凯列班大放厥词时就掐他、推搡他，还化作猎犬追赶斯丹法诺和特林鸠罗。”

“难道不是爱丽儿吗？”八只爪说，“我以为是他哎。”

“再想想。爱丽儿是指挥他们的人，”菲利克斯说，“这儿写着呢，我的小妖怪们，他们就是普洛斯彼罗的小妖。没有把他们列为角色是因为这些小妖是由当时退场上的人客串的。只要带上一副面具，好啦，你就成了小妖。所以每个人在这部戏里都要分饰两角：一个是他们自己的角色，另一个是普洛斯彼罗的小妖。他们是受操控的媒介，也是复仇和惩罚的实施者。那些苦活、累活都由他们代理。”

啊，是的。他都能想象会发生什么：托尼和萨尔被一群小妖团团围住，被驱赶着抱成一团，被威胁恫吓，缩成一坨颤颤巍巍的果冻。听啊！他们在狂叫，他想道，让他们被追猎个痛快，此刻，所有仇家都任凭我摆布。他环顾教室，仁慈地微笑着。

“酷，”八只爪说，“我懂了，小妖就是我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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