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8日,在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勒颇市吉卜林临时安置点,一名从反政府武装控制区撤出的儿童。
53岁的马鲁夫坐在轮椅上,时隔三年,他的儿子推着他再次来到了位于叙利亚阿勒颇市中心的布斯坦·卡斯尔广场。
这里,曾经是连接阿勒颇市东部与西部的交通枢纽,而在过去四年中,成为叙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在阿勒颇市控制区的分界线:残砖碎瓦遍地,建筑破败不堪,几辆大巴的残骸叠在一起横亘在马路中央。
自2012年夏阿勒颇战事爆发以来,鉴于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和地理位置,逐渐演变成为冲突各方争夺最为激烈的战场。一座城池被人为地一分为二,政府军一直控制着西部,多支反政府武装则占据了东部。自2016年9月以来,叙政府军步步推进,把阿勒颇东部的反政府武装包围在一个南北走向的狭长地带内,并于11月下旬加大军事打击力度,在短时间内取得重大进展。最后,在俄罗斯和土耳其的推动下,冲突双方达成协议,允许反政府武装及其家属撤离。12月22日,随着最后一列运送反政府武装人员的车队驶离阿勒颇,叙政府军总司令部宣布解放这座叙利亚曾经的经济中心和第一大城市。
历时约4年半的阿勒颇战事终告结束。叙总统巴沙尔·阿萨德说,收复阿勒颇具有重大的军事和政治意义,“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
“我当时以为我活不到这一天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家看一看,即使家园已成为一片废墟。”三年前,当马鲁夫从“东边”逃向“西边”时,一块弹片划过了他的大腿,导致他的后半生只能与轮椅为伴。
马鲁夫是千千万万名此前从反政府武装控制区逃出的阿勒颇人之一。叙政府军宣布解放阿勒颇市后的第二天,上千名阿勒颇市民聚集在布斯坦·卡斯尔广场。叙政府的推土机还未铲走此前用来分隔冲突双方的沙袋和路障,人们迫不及待地一拥向前,扯下阻隔双方狙击手视线的帘布。
▲临时安置点,平民等待分发大饼。
“一个阿勒颇!一个阿勒颇!”……人们的呼喊声响彻广场,久被压抑的情绪终得释放。
“今天,阿勒颇不再分东和西。”马鲁夫喜极而泣、泪流满面。
尽管家园早已面目全非,但战事平息仍令许多曾经逃离阿勒颇的难民重燃回家的希望。
“这里就是我的家。”在阿勒颇老城土生土长的优素福凝望着一片废墟,眼眶湿润。他家仅剩的一面墙上,极端分子涂写的口号依稀可见。
四年前,反政府武装攻入阿勒颇老城,优素福举家搬至安全局势稍好的西北部沿海城市拉塔基亚。听闻阿勒颇收复,他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阿勒颇是人类最早定居的地方之一。阿勒颇老城于198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老城中心,世界上最大、最古老之一的古城堡俯瞰着整座城市,见证了千百年来的兴衰更迭。
在过去几年中,这座古城堡一直在叙政府军的控制下,而周围老城的控制权反复易手。城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遭到反政府武装围困,坚守城堡的叙政府军部队只能通过地道获得补给。
老城中古迹遍地、建筑密集,政府军难以进行空袭或用重火力覆盖,冲突双方在此经历了激烈的巷战和地道战。倭马亚清真寺、老市场等众多古迹都在战火中遭到了无法挽回的损毁。
▲2016年12月17日,位于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勒颇老城中的历史古迹倭马亚清真寺。 新华社发
许多人自发地来到城堡前敬献花圈,缅怀这场战争中的死难者。一张张叙政府军战死者遗像和老城战前的景点照片张贴在墙上,与眼前满目疮痍的现状形成了鲜明对比,无声地讲述着这座城市的伤痛与血泪。
阿勒颇省议会主席穆罕默德·哈迈什近日表示,自从2012年以来,反政府武装对政府控制区的炮击共造成超过10760名平民丧生,另有5万多人不同程度受伤;所造成的经济损失达8千亿叙磅(约合16亿美元)。
“我们是以勤奋自强著称的阿勒颇人,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重建家园,重新回到这里生活。”优素福说,“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我们的荣耀。”(杨臻)
▲难民代表队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主新闻中心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后合影。
安吉丽娜·纳达伊终生都不会忘记那一日——对于来自南苏丹的她来说,那是无比珍贵的一段回忆。
2016年里约奥运会田径开赛首日,奥林匹克体育场内欢声雷动。晚上8点30分,现场坐着数万名观众。女子田径1500米预赛第二轮即将开始,安吉丽娜双手叉腰,轻踢了两下腿。14名身穿国旗色的运动员一字排开,她的白衣黑裤,在其中十分显眼。
安吉丽娜不代表任何国家参赛,她是奥运首支难民代表队成员。这支代表队由10名来自南苏丹、叙利亚、刚果(金)和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运动员组成。历史上第一次,他们代表全球超过6000多万的难民踏上了奥运的舞台。
一声枪响,安吉丽娜出发了。
她脚下,是一条印着五环的深蓝色塑胶跑道。这是安吉丽娜人生中踏过最好的跑道。她奋力跨步,奔跑向前,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冲过终点,安吉丽娜弯下身子大口喘气。4分47秒38,小组最后一名。与其他难民团运动员一样,安吉丽娜的奥运征程止步于预赛阶段。离开赛场前,她回头看了好几眼。
今年7月,我曾探访过在那里训练的5名南苏丹难民运动员。从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市中心到训练营有一个多小时车程,一半都是土路。位于大片玉米地旁的训练营有四排平房,围出的小院长宽都不超过30米。院内的地凹凸不平,中间两棵树间扯了根晾衣绳,搭着几件晾晒的运动服。
我们到达时,安吉丽娜正在与队友训练,她把头发束在脑后,清晨的阳光穿过金合欢树打在她脸上。海拔两千多米的微凉空气中,隐约可见她头上的热气。
▲难民代表队选手、南苏丹运动员安吉丽娜在比赛前。 新华社发
就在一年以前,安吉丽娜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参加奥运。当年3月,国际奥委会宣布组建历史上首个难民奥运代表队:从6000万难民中选出43人,再从43人当中挑出10人进入到奥运史上的首支难民“梦之队”。8月的一次选拔比赛中,安吉丽娜脱颖而出。两个月后,她如愿进入了难民运动员训练营,并成功地拿到了43个候选席位中的一席。
经过半年多的训练和期盼,安吉丽娜成功入选难民代表队。同样幸运的还有来自同一训练营的4位南苏丹跑步运动员及世界其他地区的5位难民。
“刚来训练的时候觉得特别难,我们起步晚,经历了很多伤痛。”安吉丽娜坐在草地上告诉我,她越说声音越小,“是我的家庭让我撑过训练初期的困难。如果我成功了,我想给我爸爸盖个房子。”事实上,安吉丽娜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现今身在何处。
“地上埋了地雷,哪里都不安全。”在她的记忆里,战争是村里的枪声和火光。这个当年不到7岁的小姑娘,跟着村民晚上躲子弹,黎明找食物,一路从南苏丹逃到肯尼亚卡库玛难民营。离开家之前,她甚至没来得及与父母见上一面。
这一别,就是整整15年。
难民代表队的其他队员都与安吉丽娜有相似的逃难经历。来自刚果(金)的波波莱·米森加曾在森林中躲了8天才被人解救。来自叙利亚的游泳运动员尤丝拉·马尔迪尼曾与姐姐推着船在冰冷的爱琴海中游了三个半小时,救下20多人的生命。
就在对安吉丽娜们的采访结束后仅一周,南苏丹,这个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再次陷入内乱。军队内部派系发生冲突,交战双方用上了重型武器。冲突造成数百人死亡,6万人流离失所。
如果不是奥运,很难想象难民运动员们能够走出非洲。但奥运征程结束,这5名运动员将重新回到肯尼亚卡库玛难民营。他们的未来之路,并不明晰。
▲难民代表队成员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奥运村升旗仪式结束后与演员互动。
在“长跑王国”肯尼亚,训练不足一年的他们很难走上职业化道路。在失业率极高的卡库玛难民营,每个人的选择都极其有限,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相当不易。
“已经很惊喜了,我从没有想过我会见到这些。从小到大,我们从没想过跑步能带来什么好处。”站在基督山顶的安吉丽娜面向大海,笑着说。“现在我爱上了跑步,我会一直跑下去。”
不管怎样,安吉丽娜们都有了一段美好的记忆:他们曾走上奥运赛场洒下汗水,在奥运村升旗仪式上随音乐起舞,在开幕式上为烟火欢呼,还在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山顶留下了合影。(本报记者发自内罗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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