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材是中药饮片和中成药的原料，是一类特殊商品，在长期以来的市场交易中形成了以“看货评级，分档议价”来判定药材品质的传统经验；经对上述经验进行归纳与总结，也就逐渐形成了后续的药材商品规格[1]，并以规格等级的不同作为判别药材品质优劣的标准。中药材一般依据基原、产地、生长方式、药用部位、采收时间、加工方法等非连续性状进行“规格”的划分；规格下依据外观特征、断面特征、质地、质量、长度、厚度、直径、含杂率、气味等连续性状进行“等级”划分，有的药材品种等级按“选货”与“统货”区分。选货是指对中药材的质量优劣进行区分，按个头大小等进行分拣，以便划分等级；统货是指对中药材的质量优劣等不进行区分，将个头大小不一的同种药材混在一起。
随着中药材资源及品质评价相关研究的大力开展，有关药材性状与其质量的相关性研究也不断深入。本课题组一直致力于开展有关山西道地药材资源及品质评价研究，并在黄芪、远志等道地药材的商品规格研究中，发现随着众多中药材品种的不断引种驯化及大范围人工种植，部分药材的栽培品与其野生品相比，在性状及品质上已发生了明显改变，进而造成上述药材在市场流通规格划分及品质鉴别等认识上产生了分歧。本文以远志药材为例，从其市场流通规格划分现状，结合现行药材商品规格标准，探讨传统“辨状论质”经验与现代品质评价研究在商品远志药材品质鉴别方面的关联性，为后续远志药材商品规格行业标准的制定提供理论依据，同时明确今后远志药材品质评价研究的方向。
1 基于传统“辨状论质”的远志药材商品规格标准与目前市场流通规格等级不相符
传统中药材的鉴别主要依据药材自身的性状（形、色、气、味等）特征，凭借传统经验（眼看、手摸、鼻嗅、口尝等）来鉴别，必要时加用水试及火试法，该方法是中药行业长期以来对药材进行真伪、优劣等鉴别的实践经验总结，我国著名中药学家谢宗万教授将其精髓高度概括成“辨状论质”[2]。中药材的传统鉴别经验认为，药材应以“身干、个大、体重、质坚实者等”为佳。“身干”可以反映出药材未曾受潮、霉、败而变质；“质坚实”可反映出药材的原植（动）物生长健壮、营养丰富，且采收合宜、有效成分贮量较高；粉性药材，则以粉性足者为佳；含挥发油类药材，则以气味浓者为佳；而颜色的红、橙、紫、黄、白与味道的酸、甜、苦、辛、涩，则依据药材种类不同而要求不同。由此可见，中药材的内在品质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于其外在的性状，药材的“品质”与其“性状”间存在着一定的必然关系，以“辨状论质”为精髓的传统中药材鉴别经验有其一定的科学性[3]。
远志作为我国重要的大宗药材之一，《中国药典》2015年版收载的远志Polygalae Radix为远志科植物远志Polygala tenuifolia Willd. 或卵叶远志Polygala sibirica L. 的干燥根，具有安神益智、交通心肾、祛痰、消肿等功效[4]。远志作为根茎类药材，传统鉴别经验常以“去心后的外周皮部完整且直径较粗者”为佳。根据这一传统经验，形成了以药材直径、长短评价远志药材等级的方法，但鉴于远志为多年生草本植物，传统习用的远志为野生品；而随着野生远志的人工驯化及大面积种植，现有商品远志药材则多为栽培品，且以2～3年生为主，该药材品质是否还适合采用传统经验进行鉴别，值得进一步商榷。现有商品远志药材主要依据产地初加工时是否经过去心处理，划分为远志筒、远志肉（不多见）、远志棍3种规格。在春季长苗或秋季茎、叶枯萎时采挖远志根部，除去泥土，晒至皮部稍皱，用手揉搓抽去木心，晒干，为“远志筒”；如不能抽去木心的，可将皮部割开，去掉木心，此时远志皮部已被压扁或多已破碎，为“远志肉”；过于细小的远志因无法抽去木心，为“远志棍”或“全远志”。由于目前市场中主要以远志Polygala tenuifolia的栽培品为主，故本文未在规格中考虑卵叶远志以及远志的野生品。
迄今为止，我国只颁布过3次《药材商品规格标准》（1959年版有38种药材，1964年版有54种药材，1984年版有76种药材），且最多涉及药材品种76个，与常用的600余种交易药材品种相比，远不能满足日常市场交易需求。目前，我国执行的中药材商品规格标准是《76种药材商品规格标准》，由原国家医药管理局与卫生部联合颁布，1984年3月试行。其中1984年版标准虽考虑到栽培远志种植、采收过程中的规范化和全面性，按照远志药材的产地初加工方式来区分规格，但鉴于远志根属于抽不出木心的细根，为保护其资源，仅规定了远志筒1个规格；从商品药材的水分量（干湿）、性状（外观完整性、表皮颜色、形状）、质地、断面颜色、气味、大小（长短、粗细）以及是否有木心、芦茎、杂质、虫蛀、霉变等方面，制定了远志药材的商品规格等级标准：一等筒（长7 cm，中部直径0.5 cm以上）、二等筒（长5 cm，中部直径0.3 cm以上）、肉统货，共2个规格3个等级，市场价格依次降低。
王训玉等[5]在2009年曾对商品远志药材的市场概况及不同规格的价格走势进行了分析，认为目前中药材市场上交易的商品远志药材，只有不同规格及野生、栽培之分而无基原之分；虽然历版《中国药典》均规定远志不必去心，但受制于传统用药习惯，远志筒仍主要销往社区诊所、零售药店、医院药房等，而远志棍则多销往制药企业；远志肉、全远志、远志筒的价格变化规律性不明显，随机性较强，与多种因素如市场供求关系、季节性发病等均有关。
本课题组在2015和2016年曾对国内的三大药材市场（河北安国、安徽亳州、成都荷花池）进行了实地调研，在对上述3个市场中商品远志药材的整体情况进行综合分析，并与现行1984年版药材商品规格标准进行比较分析（表1）后发现，市场上仅有源植物为远志的药材进行流通且以栽培品为主（野生品较少），与文献报道[5]结果基本一致。依据抽心率、掺杂率的高低，远志筒主要划分为选货与统货2个等级；其中选货又依据直径的大小划分为大选（大筒）、中选（中筒）、小选（小筒或大混货）3个等级，而远志肉和远志棍只有统货1个等级。此外，安国与亳州药材市场中远志药材商品规格等级的划分基本一致，主要分为2个规格（远志筒和远志棍）5个等级（远志筒有大选、中选、小选、统货4个等级，远志棍只有统货1个等级）；荷花池药材市场中远志药材分为3个规格（远志筒、远志肉和远志棍）5个等级（远志筒有大选、小选、统货3个等级，远志肉与远志棍分别只有统货1个等级）。
综上可见，目前远志药材的市场流通规格并未严格按筒的直径来划分，与现行1984版标准[6]相比新增加了“远志棍”这一规格，且只凭药材经营者依据传统鉴别经验，再结合个人所经营远志药材特征进行规格、等级的大致区分，缺乏统一的划分标准，导致出现“同价（质）不同质（价）”和“优价（质）不优质（价）”等不合理现象，严重影响到了药材市场的长期稳定与繁荣，也无法确保远志药材临床疗效的一致性，更进一步凸显出制定并颁布能真实反映或代表远志药材品质的商品规格行业标准的重要性。
2 远志药材的现代品质评价研究
远志主要含三萜皂苷类、寡糖多酯类、酮及其苷类、生物碱类、木脂素类、香豆素类、苯丙素类、黄酮类等成分[7]，以及少量多糖与部分脂溶性成分[8-9]。纵观2000年至今有关远志药材品质评价的研究报道[9-24]，不难发现远志药材品质评价方法的改进，是随着该药材化学成分的不断阐明而逐步推进的。在此过程中分析仪器的更新不仅提高了分析的灵敏度与准确度，也便捷了操作方法[25-26]。
中药材的质量优劣与其体内的活性成分量的高低密切相关，而中药材中次生代谢物的累积程度及量的变化又受基原/品系、产地/气候区划、生长年限/采收期、药用部位等多个因素的交叉影响。历版《中国药典》中有关远志药材的质量标准虽在不断增加且发展很快，但在具体判定该药材质量时，只有“合格/不合格”而无“优/劣”之分。
2.1 基原/品系与远志药材质量的关系
笔者收集并整理了10余年有关基原/品系对远志药材中各化学成分影响的研究进展（表2），鉴于目前市场上商品远志药材只单有远志的现状，本文只概括了远志及卵叶远志的解剖结构，未涉及卵叶远志的其他研究成果。由表2可知：①远志中远志皂苷元的量远高于卵叶远志，提示选择远志作为远志的栽培品种具有一定的科学依据；②远志品种的自选品系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相关研究进展相对农作物而言还很滞后，不同品系远志药材中化学成分的相对含量也有较大的差异，仅依据药材性状如直径、长度来判断远志药材的优劣，并不能全面地反映出远志药材的质量。
2.2 产地/气候区划与远志药材质量的关系
笔者收集并整理了10余年有关产地/气候区划对远志药材中各化学成分影响的研究进展（表3）。关于不同产地及气候区划对远志药材质量的影响，主要采用HPLC指纹图谱及对指标性成分进行定量的方法来进行研究。由表3可见：①指纹图谱的研究结果表明，不同产地野生远志药材间的相似度相对于栽培品较低，提示野生远志药材化学成分的累积更易受生长环境的影响；而栽培品受产地的影响则相对较少，不同产地栽培远志药材中的化学成分一致性较高，质量稳定；②指标性成分的定量结果表明，排除因检测指标与方法的不同，以及实验所用药材样品是否具有代表性等因素所导致的检测结果略有不同，总体而言主产区栽培远志药材中的皂苷类、多糖类成分的量高于非主产区；在主产区中，又以陕西合阳、山西晋南地区（新绛、闻喜、运城、永济等地）、河北安国等地的栽培远志药材质量较优。
2.3 生长年限/采收期与远志药材质量的关系
笔者收集并整理了10余年有关生长年限/采收期对远志药材中各化学成分影响的研究进展（表4）。由表4可见：①栽培远志药材的最佳采收时间应为药材播种后的第2～3年的春季。采收时间如提前，则药材的单位面积产量降低，药材中有效成分的量累积不够，进而影响到其临床疗效；如延后采收，则药材中有效成分量的累积速度减慢，反而使生产的经济成本持续增长，最终得不偿失。②栽培远志药材中部分皂苷类成分的累积程度与药材的生长年限长短紧密相关。由于中药材中次生代谢物的累积程度与其生长年限的长短密不可分，而野生远志药材的生长年限多为3年以上，此时远志根的直径粗细能直接反映出药材生长年限的长短，而由根去心制成筒的直径粗细也能间接反映出野生远志药材的质量优劣，这也正是《药材商品规格标准》1984年版制定的背景及初衷。随着野生远志药材的人工驯化，栽培远志药材的生长年限缩短为2～3年，且加上人工栽培技术的不断干预（如施用大量化肥甚至壮根灵等）来强行提升药材的单位面积产量，致使栽培远志根的直径粗细已无法直接反映出药材的真实生长年限，进而导致已无法通过栽培远志根筒的直径粗细来直接（间接）判断药材质量优劣。
2.4 药用部位与远志药材质量的关系
笔者收集并整理了10余年有关生长年限采收期对远志药材中各化学成分影响的研究进展（表5）。由表5可见：①远志的地上部分（即苗，含茎、叶）含有少量的皂苷类及多糖类成分，有一定的综合利用价值。《神农本草经》中远志的苗被称为“小草”。关于“小草”的功效，南朝《名医别录》记载“叶主益精，补阴气，止虚损梦泄”；金元时期的《珍珠囊补遗药性赋》载：“远志，一名小草，堪收梦里遗精”；明代《医学入门》载：“小草，四月感阴而生，故益精补阴气，止虚损梦泄，治心孔昏塞”；清代《本草害利》载：“小草，益精补阴气，止虚损遗泄，交通心肾，调平水火之功”，以上均表明远志地上部分在历朝历代一直作药用。②远志根与筒所含化学成分类似，而筒中化合物的相对量较高，其原因与单位质量内木心中的化学成分量较低有关。又因有关远志木心的药效及毒理研究相对滞后，依据现有远志根的化学及药理研究成果并考虑到远志药材资源利用的最大化，建议远志根应与筒以规格相区分，列入远志药材的商品规格等级标准中。③中药材具有“一药多效”的作用特点，其药效物质基础源于其体内所含有的不同种类的化学成分，因此在选取化学指标性成分用于远志药材的品质评价时，除首选已报到有活性的化学成分外，应尽可能选择远志药材中剩余不同种类的多个化学成分为指标，以此来综合评价远志药材的质量优劣。④鉴于远志药材中细叶远志皂苷量的高低趋势与细叶远志皂苷、远志酮III、3,6′-二芥子酰基蔗糖总量的高低趋势相近，又因栽培远志药材中部分皂苷类成分累积程度与远志药材的生长年限长短紧密相关，建议以皂苷类成分的量来代表远志药材中整体化学成分的总量，又因3,6′-二芥子酰基蔗糖的量随远志筒等级的降低而依次降低，那么鉴于在市场流通过程中药材经营者的思维惯性及实际鉴别操作的便利性，在后续远志药材商品规格标准修订时，笔者建议以“直径、皂苷类或蔗糖酯类成分的量”作为共同鉴别指标，来划分远志药材的不同等级。如果通过对大量远志药材样品进行实验研究验证了上述推断，那么接下来唯一需要明确的就是在实际鉴别操作中如何采用简便的方法来判断上述化学成分量的高低。
3 结语与展望
现行的《药材商品规格标准》1984年版已无法指导现有商品远志药材的市场流通。现有栽培远志药材的市场流通规格现状已逐渐违背上述标准制定时以商品规格等级的不同来反映药材质量优劣的初衷。虽然既有文献及调研结果发现，皂苷类及蔗糖酯类成分分别与栽培远志药材的生长年限和根筒性状密切相关，且远志地上部分及木心有一定的综合利用价值，但仍缺乏与远志药材主要药效相关的生物活性检定层面的进一步实验验证。
因此，在后续的远志药材商品规格行业标准制定过程中，如何能在传统鉴别经验的基础上，并在尊重现有远志药材市场流通规格的前提下，结合栽培远志药材既有化学成分特点，以“直径和皂苷类或蔗糖酯类成分的量”为共同鉴别指标来划分远志药材的不同等级，进而对现行1984年版标准进行修订，最终体现“以商品规格等级的不同来反映药材质量优劣”的初衷，则有待后续大量实验研究的进一步确证。
此外，因与远志药材主要药效相关的疾病模型的开发尚处于起步阶段，缺乏应有的评价体系，进而限制了主要药效相关物质基础的发现与挖掘，故应加大药效相关疾病模型的开发力度，大力开展主要药效学研究，找出药效相关的主要活性成分。随后在继续明确远志药材化学成分的前提下，广泛收集具有代表性的远志药材样品，建立道地或主产区栽培远志药材的主要性状与主要活性成分间的相关性，使所得结果具有较好的普适性。进而综合上述研究内容，对远志的传统“辨状论质”经验赋予新的科学内涵，制定出“凭商品规格等级的不同来反映药材质量优劣”的远志药材商品规格行业标准，并繁荣稳定药材市场流通，最终确保远志药材临床疗效的一致性。
参考文献（略）
此文摘自：张福生，陈彤垚，王丹丹，闫 艳，田洪岭，秦雪梅，马存根.远志药材商品规格等级与品质的关联性研究进展 [J]. 中草药, 2017, 48(12):2538-25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