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份是全国的考试季，全国数百万的家长和考生们仍在为各种备考而焦虑，在人工智能技术不断发展、教育质量也不断提升的现今时代，为什么我们的考试焦虑仍然在全社会弥漫？普遍性的考试焦虑背后，我们是否要进一步反思教育评价制度？（以下内容整理自研究院20周年系列直播的嘉宾发言）
主持人：
21世纪教育研究院研究总监—
郭婷婷
21世纪教育研究院
学术委员、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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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朝晖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
熊丙奇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学术委员、江苏省扬州中学特级教师、青童教育创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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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雄
目前的教育评价改革制度与以往相比有何变化？教育评价改革面临哪些问题和挑战？
青少年面临的教育评价环境是否改善，这个问题可能没有统一的答案。但是总体而言，我们的考试压力对比十几年前明显改善了，今天的教育环境中，学生的可自由支配时间更多了一些。虽然这种改变还很有限，但毕竟改变已经发生。国家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措施，尤其是双减政策，把一段时间内考试竞争、考试的宣传改变了，好的声音开始出现。
但是我们的教育还是缺乏有效的评价，用来衡量现状是改善了还是在恶化。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这个尺是各不相同的。民间的教育研究机构有责任凝聚民间共识，使它逐渐地成为比较主流的声音。
全国性的高考改革不容易，任何一点改革影响面都非常大，但也正因如此就必须要去改革。高考改革只是教育评价制度的改革一个方面，它还涉及到学校制度、升学制度等等。总之，变化正在开始，我们正在探索新的道路。
”双减“确实改变了基础教育的生态，一定程度减轻了学生课外培训的压力和负担。但它不是评价改革，”双减“的能不能真正减轻学生的学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让学生有更多的自主空间发展自己的个性何兴趣，其实就取决于评价改革能否深入推进。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在 2007年、2009 年和 2014 年，先后发布了三版的民间版改革方案，核心都是打破“一考定终身”、能够建立起多元的评价体系，扭转基础教育的唯分数论，扩大学生的选择权、扩大大学的招生自主权。我们提到的一些改革建议在 2010 年颁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规划纲要中得到了相应体现，但是在进一步推进高考改革和综合改革的过程中，还存在诸多值得关注的问题，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我们的中考改革和高考改革，尤其是高考改革，核心还是科目改革，而没有在我们所关注的考试招生相对分离、扩大学校的招生自主权和扩大学生选择性的方面。
2.新高考扩大了学生的学科选择权，但在推进过程遭遇了功利性的应对，因为目前我们还是按照总分模式来录取，所以实际上推进新高考改革的省份都是在减少学生的选择权上面做文章。
3.新高考改革需要配套改革，来推进3 + 3 或者 3 + 1 + 2 模式。这对学校的办学条件，包括师资、课程建设、学校的场地资源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原来设计得很好的高考改革方案在现实中大打折扣，这也使得很多人对高考改革的成效产生了质疑。
4.高考改革只是解决“教、招、考一体化”的一方面，整体教育理念和资源配置也需要相应转变。高等教育已经进入了普及化时代，而大家高考焦虑的原因在于要考高分才能够进更好的大学，才能够获得更好的职业。同时，现在普职分流实际上变成了普职分层，我们认为职业教育比普通教育低了一个等级。如果把我们的学生、学校分为三六九等，那么不管高考怎么改，教育焦虑都是很难消除的。所以我们要考虑怎样形成系统的改革，局部性的改革是治标不治本的。
从这个2008年我们就对高考招生制度进行整体的设计改革，设计了招考分离的方案。但如果教育评价体系仍然是纵向传递、集中式的结构体系，招考就不可能分离，教育治理没有走向现代化就无法真正“破五唯”、实现多元评价。而多元评价正是我们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不可或缺的。
现存的问题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决：一是从过于集中、只强调最高级的评价方式转向多元评价；每一级都应该赋予评价权，尤其是直接任教的教师要有评价权，才能实现因材施教。二是多种评价相互检验、相互印证，不能只有一个考试分数。一个高考分数或者一个中考成绩对学生的压力很大，同时也不利于整个国家要培养创新人才。
教育评价的专业化程度体现着现代学校的管理制度和发展方向，体现着学校的质量高低，现在很多学校的做法都有违教育评价科学。
第一，把考试当评价。考试只是评价工作的一部分，也就是测量的部分，评价是对考试的分析和解释。现在的考试评价是把一个时间段的分数，当做是未来的教育评价。未成年人的未来发展是有不确定性的，而教育最重要的就是面对这种不确定性，培养学生的潜能，让他未来能够得到发展。
第二，大多数考试的计分方式不够科学，原始分相加的这种方式在数学上是违背常识的，如果改用赋分制，相对要合理一点。
第三，分数不代表学生学习的全部，学科学习也不代表他的全部。他的人格品质、身体素质、心理健康各个方面都很重要。我们要求学生全面发展，可教育评价却又不按照全面发展来进行评价，这就会使学校教育单一化。
因此，教育评价的专业性还有待提升，专业人员也非常缺乏。同时，单一性的评价思维，就会形成单一的评价结果。
教育改革的走向多元化——学校多样化、用人标准多样化，才有教育评价的多样化。我们要推动评价改革的重要方向，其实也是这些年经常说的，就是要给学校松绑。一些社会力量兴办的创新学校，利用艺术、网络等媒介帮助孩子把兴趣变成研究性学习，教他们多样的学习方式，启示了教育的可能性。并非只有培养出清华、北大学生的学校才是好学校，我们要更加解放思想，而且要允许探索，允许有更多的学校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念，然后去培养不同的学生。帮助更多青少年成为最好的自己。
社会时代文化正在发生变革， ChatGPT 以及类似技术的出现，改变了孩子的生长环境，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应当接受完全不一样的教育。在新的时代里，不变也得变。如果我们能够主动改变，就会更有章法、更有目的。
熊丙奇：
教育评价要从行政评价向专业评价转变。行政主导的评价易导致唯分数、唯升学、唯学历等一系列问题，因为它评价学生、教师、学校的标准都很单一。要实现专业化的教育评价，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要落实扩大学校自主权，建立现代学校制度。
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深化教育评价改革的总体方案，里面就提了要改进结果评价、强化过程评价、探索增值评价和健全综合评价。改进结果评价其实就是改进考试评价，过程性评价是指要关注学生接受教育的过程和体验，增值评价是指要关注学生自身的进步幅度和未来发展。对于这两种社会舆论最为担心的是人情因素会干扰到这两种评价，现在要推进教育评价改革的关键就在于要建立起过程性评价或增值性评价的公信力。中考改革和高考改革其实都提到我们要在中学推进学生的综合素质评价，但是把综合素质评价纳入到中考和高考中也会出现几个质疑：首先，有家长认为这增加了学生的负担；其次，考虑到学生家庭条件的差异性、教师的评价具有主观性，综合素质评价会不会带来新的不公平的问题；再者综合素质评价需要个性化方式进行，如果所有学生的综合素质评价都大同小异，也就容易沦为”轰轰烈烈“走过场。
我们要借助信息技术来实现我们的过程性评价、增值性评价的客观性和公正性。应试体育增加了学生的负担，又加强了整个家长的焦虑，而且还没有起到培养学生运动习惯、提升学生体质的作用。体育到中考是对的，但是对体育的评价不能够采取考试评价的方式。我们可以利用人工智能 AI 技术可以建设智慧教学、智慧测试、智慧锻炼，同时我们可以通过现在的信息技术搜集数据，建立智慧体育的管理和评价的系统，由此来解决体育的评价的问题。
储朝晖：
教育评价改革最关键的概念就是简政放权。现在只有第二方评价被看得比较重。第一方的评价在目前体系中权重不够。第三方评价相对超脱，能够做出相对独立、相对客观的、相对公正的评价。三方必须在一起配合起来，第二方评价占的权重要降下来，才能形成一个良性的评价生态，这也是一种简政放权。如果我们招考分离了，学校自主决定招生，就根本不需要高考总分。赋分制虽然比原来有所优化，但仍未解决根本问题，只有通过简政放权创造良性的评价生态，才能够真正地解决问题。
王雄：
第一，教育评价改革要从教师开始，培养教师”评价先行“的素养。我们不仅如需要明确知识的目标，也要在学生的人格成长、社会情感的成长、品格成长这方面做到评价先行，设定明确的目标。
第二，毕业标准要制定出来。达到标准就可以毕业，减少考试数量。这个世界上很多著名的学校，都有自己学校的标准，当然标准不光是指他的学业成绩，还包括他的行为品格。应试教育不仅让跟不上进度的学生非常为难，同时也让优秀学生处在痛苦境地。
第三，教师培训是注重专业技能的发展，现在各类教师培训很多，但是专业性很差。教育部制定了义务教育阶段的各学科的评价培训标准，非常详细，但是很多地区在教师培训时并没有对照这种标准。而且目前的教师培训标准里面也没有专门指向教育评价的。
第四，教育局评价学校的方式可以更加多元化，不要只看分数。例如”爱生学校“，”绿色评价“等体系，将学生参与课堂、参与公共生活、健康水平等指标纳入评价体系，保证学生的尊严和基本权利，都是非常有价值的尝试。在未来学生生源数量较少的情况下，我们应该进一步发展小班小校，让教师能关注到每个孩子的成长；鼓励各地学校去创新，让我国拥有越来越多的高素质的人才、有创造力的人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