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幼韵是标准的富养出来的女儿。
她的父亲认为,女孩出嫁之前应该尽情享受,因为婚后的生活可能就不那么惬意了。因此,少女时期的她,需要用钱的时候,直接给账房先生写个条子就可以了。
她的生活有多奢侈呢?
她家非常大,花园院墙绵延了静安寺一带的半个街区和地丰路的整个街区,正门的门房里住着一个印度人和中国警察。
除了门房、司机和清洁工外,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奶妈,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女仆,每个小家庭都有自己的厨师。
读书的时候,严幼韵是住校生,每隔一天都会有佣人到学校给她送零食和衣服。
她的新衣服非常多,每件都是裁缝特意定制的,且同一件衣服几乎不穿第二次。
周末常和朋友们看电影、喝咖啡、滑冰、游泳、骑自行车、逛公园、动物园等。
她出门有私人司机接送,此外还有一个女仆,以及坐在副驾驶上负责跑腿的“副驾驶员”。
因为她的私家车车牌号是84号,于是大家称其为“84号小姐”。
当年“84号小姐”是赫赫有名的复旦校花,也是全上海大学生的偶像,爱慕她的男同学非常之多。许多男生天天守在大学校门口,只为看她一眼,如果恰好撞见了,便会兴奋一整天。
严幼韵出身好,长得美,但绝不是个娇滴滴的“花瓶”。
她聪明、勤奋,在复旦大学念了两年书,便修完了135个学分。
她也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孩,包括在爱情上。18岁时,母亲和她商讨婚姻大事,她斩钉截铁地说:“
未来的夫婿不仅必须赢得我的爱慕,还必须是我尊敬的人,是否有钱无所谓。
”
母亲听了质疑道:“你的生活如此奢华,怎么能不在乎钱呢?”
严幼韵答:“只要嫁给心仪之人,我愿意出去工作养家。”
一语成谶,十几年后的严幼韵确实为了生活,开始卖力工作。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会遭受更大的苦难。
25岁那年,严幼韵嫁给了比自己大几岁的杨光泩。
杨光泩也是追随84号车的男生之一,称得上是高富帅,一米八几的身高,家世好,受过良好的教育。
父亲是大丝绸商,他则在清华毕业后赴美留学,先后获得文学学士学位、国际法和政治学博士学位。
名门闺秀与青年才俊的婚姻,惊动了整个上海滩,当天,参加婚礼的宾客逾千人。严幼韵还找来了上海著名的法国设计师设计礼服,婚礼的照片在报纸上刊登后,立刻成为当时年轻男女向往的时髦婚礼。
婚后,严幼韵依旧过着优渥的生活,常常去美容院蒸桑拿、做按摩,每周做一次头发,每两周做一次石蜡浴,帮助减肥,还时常逛珠宝店、时装店。
与此同时,她也成熟了不少,成为杨光泩的贤内助。生下了三个可爱的女儿、操持家事、招聘培训仆人、指导厨师、策划并主持派对等,把家庭生活经营得井井有条、丰富多彩。
只可惜,好景不长。
1942年,日军轰炸马尼拉,逮捕了中国驻菲律宾总领事的杨光泩以及其他领事官员。八位领事因拒绝为日军筹集物资,最终惨遭枪决。
丈夫的离世给严幼韵的打击一定是沉痛的,但在其自传中,并没有看到过多的描述。严幼韵只是不带过多情绪地陈述,自己如何带领其他遇害者遗孀、子女挺过最艰难的日子。从未干过粗活的她做菜、养鸡,主持家务,调和人际关系……因心力交瘁,体重降到41公斤。
她不是不痛,只是因为太痛了,所以屏蔽了那段煎熬的记忆和感觉。
“人永远要朝前看,不纠结往事。”这是她的口头禅。
战争结束后,她带着三个年幼的女儿,到美国生活。
她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一份工作是联合国礼宾司。在长达十三年半的工作中,她从不迟到,和同事相处融洽。
有趣的是,在她退休后,先前的同事常常给她写信,抱怨其他工作伙伴。原来,情商极高的严幼韵此前常常担任同事之间的“和平使者”,平息了不少事端,她一走,办公室便不太平了。
她是独立热爱工作的新女性,常常对晚辈说:“
如果你可以外出工作,接触有趣的人,做些有趣的事,那为什么想要待在家里打扫房子呢?
”
1959年,严幼韵嫁给了“民国第一外交家”顾维钧,这一年,她54岁,他71岁;她是二婚,他则是四婚。
白发夫妻要的就是心安的陪伴。严幼韵体贴地照顾顾维钧的起居生活,陪他散步、聊天,替他安排牌局、准备英文报纸,为他筹办不同主题的生日派对。
考虑到先生有迟眠晏起的习惯,严幼韵每日凌晨3时必起,煮好牛奶盛入保温杯中,还附上一张“不要忘记喝牛奶”的纸条,放在床边,温柔地提醒,保证先生的营养和健康。
“我非常喜欢全身心地照顾维钧,使他更健康、更舒适、更开心,而且我相信在我的关心下维钧会活得滋润。”
有人问及顾维钧长寿的秘诀是什么,顾维钧总结了三条:“散步,少吃零食,太太的照顾。”
顾维钧的大儿子也说:“如果不是她(指严幼韵),父亲的寿命恐怕要缩短二十年。”
1985年,97岁的顾维钧离世,严幼韵再一次面对丧夫之痛。
一个世纪以来,她不断地面对生死,告别了两任丈夫,以及自己的小女儿,还有许多亲朋好友。
没有人比她更有理由悲伤,可事实上,她却比任何人都要乐观、顽强。
同时期的上海名媛郭婉莹,曾在传记里提到,有一本外国童书《波丽安娜》对她的影响非常大。
波丽安娜是一个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的11岁小女孩,她总能把不幸的事情经过自己的阐释,转化成高兴的事情。
她总是说:“
我永不相信我们就应该拒绝痛苦、罪恶和不适,我只不过是想,先愉快地迎接不知道的将来,要好得多。
”
郭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