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登陆科创板的日子临近,传音身上的神秘色彩正在褪去。这家被冠以“非洲之王”的手机厂商,在资本加持下是否会有新的海外商业奇遇?
作者:郭儒逸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打开Jumia的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TECNO”这个单词,然后一堆花花绿绿的手机商品就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Jumia被称为“非洲版阿里巴巴”,今年4月刚在纽交所上市。陈列在这家非洲电商巨头货架上的这些手机,最便宜的售价仅为11900非洲法郎,约143元人民币。那是一款灰色机身的功能手机,在屏幕和物理按键之间刻着TECNO的标志,背面是显眼的扬声喇叭和摄像头。粗看起来,与十几年前风靡中国市场的老式手机没什么两样。
但就是这样的手机,过去十年来,尤其在撒哈拉以南非洲风靡一时。当地人用它来接打电话,用TECNO推出的低端智能手机自拍,并且戴着随机赠送的音乐耳机手舞足蹈。“TECNO”这块蓝底白字的招牌,越来越多出现在当地机场、购物中心、路边小店,甚至贫民窟的墙壁上。而在它的背后,就是传音控股——一家总部位于深圳南山区粤海街道的手机厂商。
这是一个非洲淘金的冒险故事。
传音手机的创始人叫竺兆江,2006年他从波导手机海外销售负责人的位置上离开,与波导“铁血四杰”中的另外三人远赴深圳,准备在“手机之都”大展拳脚。这些波导手机的精英们,他们离开时正值前东家的最后辉煌时期。随着波导在国内市场陷入收缩并迅速掉队,竺兆江开拓海外市场的计划未获支持,于是他决定自立门户。
罗振宇在2017年的跨年演讲上,曾把传音手机写进他的讲稿。他对着台下的听众们说,在非洲,这家手机公司(传音)的市场份额逼近40%,超过了其他所有手机品牌。“传音之所以受欢迎,据说是解决了非洲人拍照面部表情不清晰的问题。”在观众们的笑声中,罗振宇表示,这家国内名不见经传的公司所取得的成绩,令人感到震惊。
传音的确默默无闻。即便是在此前贸易战最为紧张的时刻,当媒体纷纷盘点粤海街道这个中国的“硅谷”时,传音也并不在华为、中兴等名字之列。在2008年正式进军非洲之后,直到去年以48.71%(IDC统计数据)的市占率坐稳头把交椅,这个“非洲之王”留给外界的,大多数都是充满疑问和惊讶的印象。
现在这一印象正在改观,据上交所9月9日披露,传音控股申请科创板上市的注册生效。这意味着在非洲大陆风生水起的传音手机,在国内正借由资本市场从神秘走向公开。从主要财务数据上看,2016年-2018年,传音控股营收分别为116.4亿元、200.4元和226.5亿元。今年上半年其营收为105亿元,成为继中国通号之后,第二家营收超过百亿的科创板“巨头”。
传音的赚钱能力看上去也不弱。上半年其归母净利润为8.18亿元,已超过近三年中最高的2017年全年净利润水平。按照计划,传音将于9月19日进行网上和网下申购。在经历了去年借壳新界泵业(002532.SZ)上市的失败,以及申请登陆科创板的半年等待后,竺兆江执掌的传音信心满满地“杀”了回来。
走出机舱门时的热浪、难以分辨的当地人面孔、街道上示威的人群以及隆隆而过的装甲车,这是2010年前后被派往非洲的年轻传音员工,不少人都遇到过的场面。
卢旺达大区经理鲁荣豪仍清晰记得他刚到非洲时的状况。有一次为考察周边市场,他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从卢旺达独自驾车出发,历经布隆迪、乌干达、刚果东和坦桑尼亚等国家,每天开车十个小时以上并最终返回驻地。对他来说,这是完全不同于在国内的一番经历。
“大多数非洲人生活在农场和小村庄中,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大约40%的人每天生活费不足1.9美元。”《经济学人》曾在2016年12月的一则报道中如此描述。电话公司缺乏为偏远地区的电话桅杆供电的动力,因为这往往要依赖需要定期加油的昂贵柴油发电机。而在传音踏上这片大陆的2008年前后,非洲手机用户仅有1.3亿,约占总人口的13%左右。
于是,在三星和诺基亚这些早先进入非洲却高高在上的巨头身旁,竺兆江看到了传音的机会。
那些被派往海外的拓荒者,他们背着背包,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商场里游逛,试图推销自己的手机。在坦桑尼亚的Kariakoo——这个东非最大的商品集散市场,Tecno的广告牌也开始矗立在热闹的叫卖和车流之中。而在埃塞俄比亚,传音在2011年建立起自有工厂,用于手机产品的组装生产和售后维修业务。
一位离职的传音海外员工说,传音在非洲有Itel、Tecno和Infinix三个品牌。其中,Itel是靠性价比来走量,Tecno的目标用户是“新兴中产群体”,Infinix则是以“高逼格”的形象面向富裕的北非市场。三个品牌中只有Infinix不做功能手机。Itel和Tecno,成为以“屌丝”自嘲的竺兆江,日后将传音卖到非洲大街小巷的利器。
这些手机的价格普遍不高。根据传音官方披露,去年其功能手机的平均售价仅为65元,智能手机则为454元。在Jumia平台上,标价最高的一款Tecno智能手机为139000非洲法郎(约1670元),相比国内智能手机市场,这也是一个相当低廉的价格。
在价格武器的背后,传音的大获成功被归因于鲜明的本地化策略。用早期员工阿里夫·乔杜里——一个能操流利汉语的孟加拉人的话说,不同于一些其他外国品牌,传音站稳脚跟的秘诀就是他们了解当地用户的真实需求。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鲁荣豪式的那套做法便司空见惯。于是,繁忙的大城市、未通电的偏远村落,以及它觊觎的北非、印度和中东地区,都成为传音拓荒者们频繁光顾的地方。
让当地人追捧的第一款手机,是2007年TECNO推出的首款双卡双待手机T780。阿里夫在去年的一次电视采访中表示,早期刚接触非洲市场时,他们注意到非洲人喜欢同时将几张SIM卡装在身上——由于不同运营商之间通话费不一致,尤其跨网络通话费用较高,因此当地人常常要切换SIM卡省钱。这是传音看到的第一个机会点。双卡双待,甚至四卡四待手机,这些在国内并不稀奇的物件,开始在非洲大受欢迎。
另一个本地化的“创举”,是怎么给非洲人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对于这些深肤色用户,传音的做法是通过眼睛和牙齿来定位,在此基础上加强曝光成像。并且,如果一个中国人和当地人拍合照,手机还可以采取不同的分辨模式。此外,考虑到西非地区天气较热,接打电话时汗水容易腐蚀屏幕,传音的手机上又加入了防汗功能。
而对于那些经常断电的地区,阿里夫说,“以前有的人要跑到三四十公里外才能充电,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刚需市场”,随后这家触觉敏锐的手机厂商,就推出了一次充电能待机长达二十天的手机。
竺兆江曾经感到自豪,去年9月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他略带夸张地表示,在非洲不少国家他都听说过类似说法:情侣结婚或订婚时,男方会送一部传音手机以示诚意。这一说法的真实性难以考证,但这一年传音在非洲卖出9400万部手机,占其全球出货量的76%。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
在西非国家塞内加尔的首都达喀尔,据一位中国留学生观察,简易手机(类似于中国的“老人机”)尤其在低消费人群中非常普遍,这是传音这样的外国手机厂商的机遇。不过她也告诉“商业人物”,当地白领人群很多使用的都是智能手机,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也会用苹果和华为等。至于北非如摩洛哥和埃及等“不是很非洲”的国家,苹果、索尼等品牌更是并不鲜见。
在淘金非洲的过去几年中,传音很清晰地将“高消费群体”排除在目标用户名单之外。尽管在其他竞争对手(如小米和OPPO)加入战局的情况下,它也表达了扩大市场的愿望,但至少目前看起来,这个“非洲之王”的大本营仍然根植在低端机型之上。
这也成为传音在申请科创板上市过程中,遭遇几番问询的关键。此前,在长达570余页的非正式招股书和其他申请文件中,传音将各种本地化的技术强调为“创新和领先”技术,但这并没有完全消除监管层和外界对其技术实力的疑虑。是否符合科创板企业的定位,是这个已拥有1.5万名海内外员工的隐形巨头,优先需要令质疑者们信服的难题。
不经意之间,评论传音成功时的那些因素,反而成了它通往资本市场的软肋。在财务指标符合科创板门槛之后,诸如研发投入不及友商的苛刻拷问,又横亘面前。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颇为吊诡之处。
在上述离职员工看来,目前传音优势在于产品、渠道和价格。他在知乎的一篇剖析长文中称,这有赖于传音在非洲多年的经验积累,并由此形成的各个铺货渠道商对传音品牌的忠诚。除此之外,传音培养出的一批销售人员,他们对市场需求的捕捉、产品问题的处理、成本价格和渠道价格(或让利)政策的拿捏、不断完善的市场资源(如资金、物料)的调配等,还是有一套比较接地气的打法。
因此,尽管他认识的“那一波该离职的还是离职了”,但传音能够在科创板上市,“还是要恭喜老东家”。对一些新人来讲,在海外除了几个大国企和“华米OV”之外,传音目前仍然是一个不错的锻炼机会,会是一个初始长成的地方。
另外一位也曾在传音海外任职的人士,同样在知乎上回答“传音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时,则更加文艺地写道:在传音海外,可以见到不同的山川河流、暴雨闪电和干旱烈阳;也可以看到不同的肤色毛发、政治文化和贫富差距——这些都是传音带给你的收获。
“非洲之王”正在穿过非洲,它的野心是更为广袤的新兴市场。闷声发财的阶段可能已经过去,这家粤海街道的手机厂商,与它的众多友邻一样,也日渐明星化。“科创板手机第一股”的头衔来了,传音即将结束它的独自冒险淘金之旅,并且做好准备,等待走到镁光灯之下。
* 图片购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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