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terrible beauty is born是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句纪念1916年爱尔兰首次起义。美国副总统拜登引用此句形容2013年之后中美格局演变的拐点。1453年是西方基督世界无法忘却的年份,东正教的中心君士坦丁堡被奥斯曼穆罕默德二世攻陷,西方文明的优越感不复存在,从此文明的冲突解开新的一页。无数西方著作以此为主题,克劳利的版本兼备宏观推断微观描述,逻辑清晰节奏紧凑,popular history手法展现引人入胜的可读性。
文字驾驭的时空范围超越影视,文字激发的人类想象力和推断力更为深刻。千百年的事物演变放在一起观察摸索出周期性的规律能够通过寥寥文字清晰地表达,深入到事物演变的细节却不及影视的感染力。人们常说翻拍的影视剧不如原版书籍好看,不得不承认特效处理影视细节有更强的及时反馈性。
克劳利的《1453,君士坦丁堡之战》前半部分适合于文字探寻,后半部分搬上银幕比肩《权力的游戏》。如果大家有兴趣可自行翻阅后半部分惊心动魄的攻城之战,我没有能力再现精彩的细节。
克劳利的地中海三部曲《1453,君士坦丁堡之战》《财富之城》和《海洋帝国》的主题既相互联系又相对独立,令人不忍释卷,一并推荐。
势力演变
相当一部分中国古诗词形容战争的主题和西北蛮族的纷争有关,这是一个完整观察中国历史演变的主线。中亚、北非和阿拉伯半岛游牧民族与基督世界的千年恩怨具有同样的历史意义。
从波斯帝国开始,伊朗高原的拜火教信徒们向西遥望世界的尽头。万王之王大流士悍然发动百万之众扑向意大利半岛,斯巴达三百勇士的事迹飘扬于温泉关,帕特农神庙的雅典仪式赞颂着马拉松们的英勇抵抗。
公元7世纪,默罕默德领导着阿拉伯半岛的部落摧毁了波斯、埃及和亚美尼亚,皈依伊斯兰教。苏丹穆阿维叶从基督徒那里学习航海术持续进攻君士坦丁堡。拜占庭舰队的希腊神火烧尽阿拉伯船只,来自黑海的原油经过铜器加压之后喷出愤怒的火焰粉碎穆斯林第一次的野心。717年苏丹利奥二世卷土重来,城墙、寒冬和火山再次帮助拜占庭赶走了敌人。如果远征成功,穆斯林就将征服世界的时间提前了650年,这是哈里发的神学家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历史上一个伟大的如果,虽然后退了650年最终还是实现了。
从中国迁徙过来的匈奴人是突厥人的祖先,凶猛而坚毅的突厥人被巴格拉苏丹征召之后篡位,11世纪出现了突厥人为苏丹的国家叫做塞尔柱王朝,统一了从中亚到埃及的穆斯林世界。信奉逊尼派的塞尔柱政权和信奉什叶派的埃及政权从此展开千年冲突至今。精力旺盛的塞尔柱统帅艾尔斯兰苏丹第一次击败了拜占庭皇帝罗曼努斯四世,穆斯林首次取得了对西方世界的胜利。13世纪突厥人横扫小亚细亚,安纳托利亚从此改名“土耳其”。
为了抗击塞尔柱突厥人,11世纪教皇乌尔班二世及其继承人鼓动了长达350年的十字军东征。实际上拜占庭人对于十字军重装骑兵的好感还不及他们对于周围的穆斯林邻居。十字军们惊讶地发现圣索菲亚大教堂旁边居然有穆斯林清真寺。意大利人的唯利是图和贪得无厌终究招来拜占庭人的血洗。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作为报复,一个威尼斯人以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名义率领西欧军团冲破洗劫了君士坦丁堡。
乌尔班二世视为异类的塞尔柱穆斯林没有终结于十字军的剑下而是被成吉思汗的铁蹄践踏。13世纪在安纳托利亚边缘的土库曼部落诞生了伟大的奥斯曼帝国重新集结了冒险家、异教徒和难民。奥斯曼人首次将君士坦丁堡称为伊斯坦布尔。
历史充满着诡吊。东西方文明冲突并没有摧毁对方,而是自己进化着自己。征服波斯人的力量是来自阿拉伯半岛的部落。塞尔柱苏丹的祖先是来自中国草原的匈奴,教皇们的十字军们并没有击败他们,又是匈奴后人们的蒙古骑兵越过千里西域踏平了同一血脉的塞尔柱穆斯林。东西方冲突的焦点君士坦丁堡在过往千年历经战火仅有两次被征服,其中一次居然是威尼斯人打着保卫东罗马帝国的旗号报复商业利益的损失,骑士团的野蛮洗劫熄灭了拜占庭的熠熠光辉,东罗马帝国的倾覆已经不可避免。奥斯曼土耳其系统性学习改良西方先进技术和文明,终于在1453年轰开君士坦丁堡城门,这更像是拔掉一个濒于死亡病人的呼吸管。类似的场景像极了1644年努尔哈赤率领女真后裔破袭山海关,向汉族学习了几十年的满族人顺理成章地扮演了摇摇欲坠的大明帝国的掘墓人。
使命和利益
从过程来看,穆斯林世界的信仰的坚定性和纯洁性强于基督徒。直到今天,我们仍然能够看到高喊“真主阿拉”绑着自杀式炸弹冲向异教徒的穆斯林。现代人无法理解类似的无我行为和背后逻辑,两千年以来一代一代的穆斯林凭借如此使命感在即使低效的生产力环境下倔强的生存着。这种信仰和血统的纯洁性诉求似乎没有随着时间流逝,从基地组织到塔利班再到ISIS,诉求依然清晰可见,甚至更加血腥。领导者不是鼠辈而是精英,基地的拉登来自于阿拉伯皇室,塔利班的曼苏尔毕业于巴基斯坦的宗教大学,ISIS的巴格达迪在伊斯兰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建立一个纯正而广泛的伊斯兰哈里发帝国从穆罕默德的神学家们开始就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伊斯兰式命题。
实用主义之上的中国人视之为荒谬。早已世俗化的国人相信的是黑猫白猫论,利益至上,使命无非是宣传工具。言归本书,与苏丹们同时代的教皇们和国王们期盼唤醒西方世界的使命感重振基督教的信仰。事实上这已经是不可能了。意大利的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为争夺地中海贸易垄断地位厮杀不断。攻破君士坦丁堡的十字军为了报复受损的商业利益。以拯救东罗马帝国为旗号的三次十字军东征均以失败告终,领导者匈牙利备受打击,偷偷与奥斯曼人贸易发着战争财的热那亚人威尼斯人则按兵不动,教皇怒不可遏,威胁惩罚他们。奥斯曼土耳其年幼的苏丹跟随父王与骑士团血战于匈牙利,绝好的偷袭机会却毁于欧洲人内部,热那亚人为了金币腾出了穆斯林的凯旋归途。从此西方世界再也没有能力和勇气组织骑士团的东征。更不用说,教皇严禁欧洲的炮术流传,成批的欧洲人为了财富来到安纳托利亚武装奥斯曼的军火库。按照史书记载,教皇们早已买官进爵,情妇和私生子遍地,失去了宗教号召力,新教派的起义蠢蠢欲动。君士坦丁堡攻陷的七十四年后1527年罗马也被西班牙和德国军队破城,教皇们的权威从此烟消云散。
在1432年这个充满预言的年份,未来西方世界的终结者穆罕默德二世诞生了。奥斯曼严酷和奇怪的继承制度纵容皇子们争夺王位,老苏丹长子次子相继离世,年幼的穆罕默德即位。年仅13岁如雄狮一般的年轻苏丹流露出凯撒和亚历山大般一样的欲望,以此为使命着手制定征服君士坦丁堡的计划。
同期,东罗马帝国迎来了新国王,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位年长穆罕默德27岁的国王和他的对手演绎了基督世界和穆斯林世界载入史册的精彩斗争。欧洲大陆的无知和苏丹身边温和的维奇们恰到好处地掩盖着年轻雄狮的勃勃野心。
积极进取善于学习的奥斯曼帝国比延续千年的拜占庭自由开明得多。他们并不强迫基督徒改信伊斯兰教,因为可以向异教徒征税,税务并不繁重因此受到广大巴尔干居民的欢迎。奥斯曼的权力继承并未强调血统,苏丹的母亲可以是嫔妃也可以是女奴隶,包容性多元化更丰富。默罕默德一世创造的常备军制度从小培养来自基督世界的孩子们。奥斯曼土耳其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突厥部落生活方式、逊尼派教义、拜占庭的公共管理制度、混合土耳其语、波斯语和阿拉伯语的语言体系。
一个是保守而世俗的基督世界,一个是进取而有信仰的穆斯林王国。随后发生的战争细节描绘真实而精彩。君士坦丁堡终于在1453年5月27-28日被奥斯曼人拿下。以后的岁月之中,西方世界先是丢失了地中海殖民地,然后是威尼斯本土受威胁,利益驱动的意大利人尝到了对方信仰力量带来的苦果(这是《财富之城》和《海洋帝国》的主题)。要不是穆罕默德二世驾崩,罗马的失手在所难免。此后的200年进取的奥斯曼人直到维也纳城下才彻底停止。
圣索菲亚大教堂外查士丁尼皇帝手握的十字架圆球被穆斯林视为掌握世界的红苹果,1453年之后红苹果从西方世界落入穆斯林之手,文明的冲突就此展开。宗教力量从此一蹶不振,文艺复兴点亮了黑暗中世界人类理性的光芒。当默罕穆德确立穆斯林的领导地位之时,欧洲的增长曲线在科学精神的驱动下见底回升,一个新的轮回从此开始,A terrible beauty is born!这就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