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怎么这么衰啊。”
印象深刻的有三次。
第一次不记得当时具体为了什么,学校组织大家去看话剧阿凡提,全班只有我一人被勒令不许参与。邻居家小孩中午放学兴高采烈地准备下午带去剧院的零食,而我蹲在门口的香椿树下看着她失落放空。她妈从我旁边路过,问我:“你怎么不准备啊?”
我说老师不允许我参加,她笑了,说:“你准备吧,我认识你们老师,给她打个招呼你就能去。”那一刻,邻居阿姨在我眼里比天使还要圣洁。
下午她带着我到了学校,班主任听她表明来意后露出了尴尬的笑,但我没看出来,以为那是象征和解的喜悦,话剧演完后,班主任把我一个人拉到队伍外面,说:“一会儿回教室不许走。”事态都已经发展成这样,我还没看出哪里不对。
到了学校门口,我看见奶奶骑着三轮车来接我,瞬间把班主任的凶神恶煞抛之脑后,像个傻子一样跑过去问她:“老师,我可以先走吗?”
班主任恼羞成怒,把一个班的同学全都叫回班里,把我拎到讲台上骂,说:“学习不怎么样,小小年纪还会托关系走后门?还目无尊长,跟你说的话当耳旁风是吧?回去写检查。”
我灰头土脸从学校里出来,上了奶奶的三轮车,她骑行在马路上,三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分散在我们两边,等红绿灯的间隙,他们突然向我们逼近,奶奶为了躲避他们,整个三轮车撞在路沿上倒扣过来,我被压在车子底下,奶奶摔倒在几米外的地上。
那是我自打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觉得,我可能撞坏了脑子。
02.
第二次是上大学后,当时爆发了大规模的禽流感,我在封校前的一个小时逃离了学校。班里一个女生被确诊,辅导员打电话通知大家,让已经回家的人注意观察,一星期内不要回学校,免得交叉感染。
那个女生后来向我们转述,她在校医院的那段日子,用生不如死都无法确切描述。护士脾气差得像杀父仇人,打针宛如射击,住院一周,她的手背上没剩下一块好皮。最夸张的是,经常打着针,护士站的人全部人间蒸发。她把呼叫器按到失灵,也无人理会。等护士回到病房,针管都已经充了一半回血。这时护士还会大骂她,问她长嘴是当装饰使的吗?她说,我喊了你们没人,护士说“你放屁”。
我回到学校后,不知道中什么邪,觉得既然没被感染,就该背负着多做善事的使命,自告奋勇帮学校的动物保护协会在广场上发传单。那天的广场上大约有二三百人,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吹起了路边的广告牌,纵然是三百分之一的几率,那块广告牌就这样直接砸在了我的头顶。
那次我应该是砸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可不敢去校医院就诊,慌乱之中决定赶快回宿舍躺好。大学宿舍都限制用电,舍友神通广大,偷偷篡改了线路,通常在宿舍可以放心使用电器。我洗完澡,把吹风起的插销刚刚插入插口,整个宿舍跳闸了。
电闸在楼管的监管之下,要拉回去必须写份检查,舍友看我半死不活的样子,骂了一句脏话,说“你快上床躺着别动了,不然整个宿舍的人都要让你克死。”
我脚刚踩到通往上铺的梯子,从上铺掉下来一个铁盒,正好砸在舍友的脑门上。最后我逃学回家躲了一个星期,那一周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吃胖五斤之后,才逐渐平息了这场浩劫。
03.
第三次还是大学,每个暑假,朋友都要问我“你假期准备干什么?”我回答她:“在家看书,写字,学点东西。”连着说了好几个假期,她终于忍不住了,质问我:“你每次都说看书写字,你看了那么多书,也没发表过一篇稿子。”
这句话有点像别人搪塞你“改天一起吃饭”,结果你当街拉住他,劈头盖脸问对方说:“改天是哪天?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你就请我!”
我从高中开始给各类杂志投稿,新概念作文大赛也参加过好几次,我把信封塞进邮筒的那一刻,脑子里忍不住盘算着,到时一个人坐火车硬座去上海参加复赛,晚上睡不好的话,会不会影响我的现场发挥?我真的想太多了,事实证明,那几次,我都只是为国家的邮政事业做出了微不足道的贡献。
那几个暑假,我给很多杂志都投过稿,当时喜欢看严歌苓,毕飞宇,写出来的文章和“青春疼痛”没半毛钱关系。所以无一例外不被退稿,到现在我还记得,在我被拒绝了几十次之后,被杂志社定稿的第一篇小说,讲的是一个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的人,杀了自己的伴侣开始逃亡,上了火车,遇到了好几个其他小说里的主角,每个人都跟他短暂的聊过几句,聊了聊自己的人生,最终他决定在火车停靠的最后一站下车自首,结果火车脱轨,所有人都死在了这辆列车上。
后来因为我当时花两千块购买的笔记本电脑损坏,那篇小说彻底消失在了硬盘中。可它对于我意义深重,因为我终于可以向质问我的同学说,“你看,我也不只是说说,我的东西真的可以发表。”
一个多月以后,那家杂志社只出版了第一期杂志就倒闭了,我那篇被定稿的小说,编辑告诉我,他们把它放在了第二期。
后来我就不写了。
04.
“衰”这个字这几年已经很少有人用了,因为大家改说“丧”。
十几年前,电视台播了一部剧叫《笑着活下去》。那部戏的女主角,实在太丧了。她从小被母亲抛弃,被卖煎饼的大妈收养,煎饼大妈的丈夫和儿子又都是标准的预备役犯罪份子,这女孩好不容易长大,找到了亲生的母亲,母亲已经有了新家,也不能认她……反正我记得故事的最后,除了她,其他全部的角色都死光了。
电视台播完最后一集,我坐在电视机前一脸懵逼。想想我这些年经历过的所有事,恐怕都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五年内我最失落的一次,是有次和我姑在火车站,那天我刚从电影学院考试出来,考试的剧本写作一共三道题目,我只写完了两道,当中一道我把那篇未发表的小说改编了一下写了上去。其实我内心无比绝望,如果没去考试,我不知道原来自己能那么差。
火车站有很多小型书店,我们站在门口等待进入候车厅,我姑突然问了我一句:“什么时候,我才能在这看见你写的书啊。”我叹气,跟她说:“谁知道啊。”
我也没想过,到今天,我终于能告诉她,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我写了一本书,阴差阳错,最终我也没想到它最后会叫《笑着活下去》。它跟那部电视剧没有一点关系,或许有那么一点,我想告诉你的是,当你仔细探索这个世界以后,就会发现你真的没那么重要。
既然已经这样了,除了笑着活下去,你还能选择什么呢?
在写这本书的几个月里,有时候很痛苦,想逃避,经常一大早坐在书桌前,直到下午三四点,才慢慢在键盘上打出三五行字。写出喜欢的稿子,忍不住发给朋友和编辑看过,等他们回复“不错”,我才觉得安心,于是为了奖励自己,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就再没写出任何新的稿子,好在终于还是在2017年写完了。
我曾经给自己立过一个目标:25岁前能在杂志上发表过一篇稿子。抱歉,至今我也没能实现,可是最终在我27岁的时候,我出书了。
想说的很多,大部分都在这部书里,关于这本书,我也诚实的说一句,我确实尽力了。希望它只是我写作生涯的开始,因为在未来无比漫长的人生里,想和大家分享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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