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焱最近很是头疼。
按理说,家中娇妻临盆在即,他马上就要升格当父亲了,他应该是春风满面才对,但是衙门里的一件案子让他愁眉苦脸好几天了。
城中西坊香粉店梁记梁老板的独生女儿前些日子死了。尸体在沉月江里飘了一晚上,第二天捞上来的时候脸都泡白了。
梁记在江都城也算得上富甲一方。店铺里卖的都是胭脂水粉之类的,色泽艳丽,味道馥郁,抹在脸上颇见功效,因此很受夫人小姐们喜欢。梁记的生意兴隆,光是在城中便开了两家分店,梁老板还盘算着开到外面去,因此最近这两年常常不在家,都是跑外面开分店去了。也正是因为他行程不定,极其难找,官府派出去报丧的人至今还没回来,梁小姐死了十多天了,梁老板还杳无音信。
梁家在城中算是大户,梁老爷不在家,前些年纳的继室柳氏又是一副哭天喊地非要官府尽快破案否则就一日三顿来闹的架势,城守大人被闹得头大,一甩手将案子扔给了秦焱。
秦焱毕竟是城中捕头,不得不听命行事。但是查来查去查了这许多天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实在没办法,只能到越家药铺求助来了。
越明正在内堂核对账册,一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头也不抬地问道。“尸体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可是自杀?”
“不是。”
“既然是他杀,那是仇杀?”
“梁府丫鬟招供,梁小姐温柔善良未曾听说与人结仇。”
“情杀?”
“梁小姐去年秋天与绸缎庄的公子定亲,只等开春之后拜堂成亲。”
“那是为色?”
秦焱两道浓眉皱得死紧,连日来案情毫无进展让他的脾气有点暴躁,“仵作验过尸体了。全身上下完好无损,不是为色。”
越明挑了挑眉看他,“哦?仵作还验出了什么?”
秦焱想了想,说道,“刚捞上来的时候就跟一般死人差不多,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尸身不但没有发青发黑,反而唇若点朱,艳若桃李,比生时更加艳丽三分。仵作验了许久,很有可能是被人毒死,然后抛尸河中,做成投河自杀的假象。”
越明拨算盘的手顿了顿,有些诧异,“毒死的?”
“八成是。”
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了。他剑眉微蹙,低头沉思。死后尸身完好无损,面若桃花,比生时还艳丽三分……这样的的死状倒是跟江湖上一种毒的死状极其相似。
“若说毒中翘楚非蜀中唐门莫属,他们有一种毒药名曰‘胭脂红’,毒性之烈比之鹤顶红有过之而无不及,凡中此毒而死的人死后都是尸身完好面若桃花。”
“你说得可是真的?”
越明点点头。秦焱大喜,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感觉,连日来追查终于找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我这就去查最近城中的人员出入情况!”
“等等!”越明见他说风就是雨,急忙叫住他,提醒道,“倘若真是唐门的人,你重点查查有什么人跟他接触。”
“这又是为何?”秦焱拧眉不解。
“我问你,梁小姐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招惹了江湖中人?凶手又为何要毒杀她?”
这倒是一个问题。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见不到外人,更别说跟江湖上的人有瓜葛了。这几日对梁府的人盘查问案,秦焱对这个梁小姐也算有所了解,梁府经商,门规不似读书人家那般森严,梁小姐偶尔也会出来走动,但是要说跟江湖中人来往,并且结怨,那断然是没有可能的。
“她不会。凶手会。”见他一脸纠结的样子,越明就知道他没想通,直接说道,“如果真有唐门中人,就去查查他们跟什么人接触过,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说不定就能找到凶手了。”
这么一说秦焱倒是有些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唐门的人并非凶手,真正下毒的另有其人?”
“很有可能。至于动机么,不为情仇不为美色,那就只剩下钱财了。梁小姐死了,他日梁老爷要是也不幸归天,那梁家的偌大财产会到谁手里?你不妨好好想想。”
秦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查。”
二、
从越家药铺出来没走几步就是大街。秦焱正欲上马就听见街上一阵喧闹。有女子哭泣的哀求声,男人呵斥的声音,以及路人议论的声音。他抬眼看去之间街上围拢了一群人,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去,一个女子跌坐在地上,三两男人使劲拉扯,想要把她从地上来拉起来,那女子不肯,苦苦哀求着。
秦焱浓眉一竖,大步走过去,分开人群,粗声问道,“住手!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人一手拽着女子手臂,一手扬起手中的木棍,满脸凶恶地瞪着地上的女子,手上的棍子还没打下去就被人拦住,正欲开口喝骂就看到衙门大捕头一脸暴躁的瞪着他,抓着木棍的手犹如铁铸,当头心头一跳,骇得面色全无,说话都不利索了,“是秦大人啊,小的,小的……”
秦焱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几人,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另一人回道,“回大人,小的们都是梁府的人,奉管家之命抓捕逃奴,这就要回去交差了。”
“我不是……”地上的女子尖声叫道,还没喊完就被抓着她的男人一巴掌打断,“贱婢闭嘴!你还敢说不是!”女子惨叫一声,被打得扑倒在地。那人抬头对秦焱讨好地说道,“这个贱婢签了卖身契还擅自逃出府,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管家没办法,只能吩咐小的们用点力了,冲撞了秦大人还请多见谅。”
一般大户人家处置逃奴都是有自己的办法,只要不出人命不闹到明面上来,官府都不会管,秦焱自然也不置可否,但是一听到“梁府”二字,到是让他多了个心眼。“梁府?城西的梁记?”
那人不妨他会过问,讪讪地点头,“是的。”
秦焱心念一动,看着地上的女子,说道,“把她的脸抬起来我看看。”
那两个男人脸色一白,面面相觑地不敢动手。
“抬起来!”秦焱双眼一瞪,本就刚硬的脸庞透出几分凶恶来,那两人身子一抖,只得颤颤巍巍地去把那女子扶起来,拨开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红肿交加的脸,脸颊上嘴角边还有一丝血迹,可见已被打过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