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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德贵与恩师季羡林的深厚友谊 | 王巍

文史哲杂志  · 公众号  ·  · 2025-01-02 18:30

正文

人物简介

蔡德贵(1945—),山东招远人,山东大学退休教授,曾任《文史哲》主编(兼任山东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犹太教与跨宗教研究中心巴哈伊研究所所长、中国孔子基金会《孔子研究》主编,季羡林研究所副所长。1995年获国务院颁发的社会科学突出贡献证书、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作 者 | 王巍, 《山东大学报》编辑

原 载 |《山东大学报》2024年12月25日第23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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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蔡德贵初识季先生

1965年秋,蔡德贵从胶东半岛的一个穷山沟考进北京大学。在这座神圣的最高殿堂,他入学东语系阿拉伯语专业。那时季羡林先生任东语系的系主任。秋天的迎新大会上,蔡德贵在外文楼阶梯教室里第一次见到了季羡林,那时候的季先生还年富力强,刚刚54岁。1979年,蔡德贵考上山大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1982年他到北京出差,回母校巧遇季先生。他礼貌地上前问好,季先生看到他问道:“干嘛来了?是不是来查资料啊?咱们这里的阿拉伯文资料是最全的。”当时的蔡德贵简直不知道是怎么一种心情,他没有想到季先生居然还清楚记得一位普通学生学的专业,也深深佩服季先生的惊人记忆力。更没想到的是,当时身为北大副校长的季先生,还邀请他到办公室坐坐,他们闲聊了一个多小时。那是他第一次与季先生长谈,提起这事,已耄耋之年的蔡德贵依然感慨不已。 北大一别后,因工作关系蔡德贵联系过季先生几次。 1994年,《文史哲》杂志的韩凌轩先生请蔡德贵约季先生为《文史哲》的“学者谈治学”栏目赐稿。他找到季先生,先生说自己没有时间写,出了个主意——由蔡德贵写一篇总结他治学的文章,先生助手李铮提供材料。1995年,蔡德贵写的《学贯中外的季羡林先生》一文在《文史哲》第5期刊出。 1995年6月,蔡德贵回母校参加纪念马坚教授诞辰90周年大会,与大学时期的班主任、著名阿拉伯学家仲跻昆教授去季先生家拜访。他至今保留着那次拜访先生的合影。之后,因经常向先生请教,蔡德贵多次独自去先生家拜访。接触多了,他对先生有了更多了解。 每次去先生家,为了抄近路,他沿着德斋和民主楼之间的小柏油路蜿蜒前行。走过更窄的小路,路两边全是小土丘。小土丘上有一种被季先生称之为二月兰的小花,他看到一两棵死于刀斧之下的紫藤萝根须依稀可见,也有珍贵的西府海棠惨遭不幸。为了挽救这些燕园的物种,季羡林曾多次呼吁,写了多篇散文希望停止这种野蛮的行径。 蔡德贵才知道,先生提出“天人合一新解”,是代表无言的大自然对整个人类破坏自然的行径所提出的控诉。只有把季先生的散文和理论文章连起来读,才能够理解先生的深意所在。

二、季先生授权,蔡德贵撰写《季羡林传》

1995年,季先生授权蔡德贵,由蔡德贵来撰写《季羡林传》
蔡教授记得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世间多少偶然事?不料偶然又偶然”。他说:“我之所以写季羡林,就应了这句话,算偶然的机遇吧。北京大学给予我当先生学生的机会,山东大学给予我接近先生的机会。”
1996年季羡林在家中与蔡德贵谈学术
蔡教授的写作提纲,季先生亲阅并且改正。学生写老师往往会隐恶扬善,季先生要求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要溢美”。1996年季先生题赠《东西文化议论集》,寄赠签名本回忆录《怀旧集》和江苏文艺出版社7月刚出版的《季羡林自传》,给他做写作参考。
蔡教授从山东的文化底蕴,去理解先生的治学和为人、理解先生的成长环境、感受齐鲁文化的影响。“季先生在德国留学十年,他的治学与为人从来没离开过齐鲁文化的熏陶。” “我的学理有限,先生的很多想法,我还是很难吃透。就像是坐在大山面前,看不到顶;又像坐在大河边往远处看,看不到边。从出版的情况看,达到了我的目标。我曾经列过一个先生读过的书单,研究先生是如何形成晚年的国学研究体系。”
1998年1月,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了蔡德贵撰写的《季羡林传》,此书由臧克家题签,饶宗颐作序,为国内第一部季羡林的传记。传记的出版,得到了社会的热烈回响,被《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摘报》《文汇报》《文汇读书周报》《书摘》《作家文摘》《中华读书报》《报刊文摘》《法制文萃报》等报刊摘录,其中有多次摘录的,《人民日报》等18家报刊发表了书评、书讯。 《海南大学学报(社科版)》1998年第4期,发表了《学界泰斗的真实描述——评〈季羡林传〉》(陈传汉)。《东岳论丛》1999年第2期,发表《一本读不完的书——〈季羡林传〉读后》(乔植英);《西北大学学报(哲社版)》1999年第2期,发表《学行高尚旷代,修传笔力优卓——〈季羡林传>读后》(徐榭)……《中国文化研究》夏季号,发表蔡德贵写的《论季羡林的学术成就与特点》;《宁波高等专科学校学报》1998年第10期,发表《学界泰斗季羡林的成功之路》……2000年,人民出版社出版《季羡林传》,蔡德贵再次将先生的深情和真情融入书中。

三、“兼容百家、学贯中外”的学界泰斗季羡林

季羡林是我国当代的学界泰斗,在语言学、历史学、佛教学等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是佛教梵文、中印古文化关系史和印度佛教史等研究领域的开辟者,是中国东方学研究的一代宗师。因此,他被誉为“国宝”“国学大师”和“学界泰斗”。
季先生其道德文章、学品人品为国内外学人所称道。 胡适晚年曾经对年轻的研究人员说:“做学问应该像北大的季羡林那样。”此语掷地有声。饶宗颐先生在《季羡林传》里对季先生的评价是:“他是一位笃实敦厚、人们乐于亲近的博大长者,摇起笔来却娓娓动听,光华四射。他具有褒衣博带从容不迫的齐鲁风格和涵盖气象,从来不矜奇,不炫博,脚踏实地,做起学问来一定要‘竭泽而渔’,这四个字正表现他上下求索的精神,如果用来作为度人的金针,亦是再好没有的。
人民日报出版社1996年出版的“名人名家书系”之《赋得永久的悔》的编辑后记里,季羡林被誉为“兼容百家、学贯中外的学界泰斗”,说他在多方面都颇有造诣,“仅就语言学来说,他精通英语、德语、梵语、吠陀语、巴利语,还是世界上少数几个通晓吐火罗文的学者之一”。
以三项桂冠为由头,蔡教授介绍了季先生的学术成就,让我们对这位山东走出来的学者,有一个更全面的认识。 季羡林的学术涉及范围极广,包括中国佛教史研究,大国学概念的提出和推广,敦煌学研究以及《瑜伽师地论·声闻地》《妙法莲华经》《大唐西域记》的研究,撰写了《糖史》,翻译四书(为德文),担任哥廷根大学汉学研究所中文讲师,后来翻译吐火罗文《弥勒会见记剧本》。
蔡教授介绍说:“学术代表作,先生自己觉得比较满意的是《糖史》,他在主编的《中国佛教史》里自己撰写了其中的新疆卷;他组织一个班子点校《大唐西域记》,撰写《导言》部分的8万余字,破解佛教研究的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为白寿彝先生主编的《中国通史》撰写了许多重要章节。翻译的著作有《罗摩衍那》《弥勒会见记剧本》。这些都是巨大的学术贡献。”
“1946年,季羡林到北大任职后,读书、藏书之多,即使在北大也属于状元级别。80岁他开始撰写《糖史》,查阅《四库全书》里边涉及糖的载籍不计其数,直接间接引用的就涉及到《诗·大雅》《礼记·内则》《山海经·南山经》……我们现在无法确切统计季先生一生读过多少书,引用过多少书。仅从他晚年撰写《糖史》和佛教史著作时引用的列一个简略书目,就可以看出他的国学功底至深。”  除了三项桂冠,季先生还有“桂冠诗人”的称号。2005年在第19届世界诗人大会上,他凭借诗作《泰山颂》当选为世界“桂冠诗人”。
为了便于在全国范围内对季羡林的学术思想进行系统研究,中国孔子基金会发起筹备成立季羡林研究所。2005年8月季羡林研究所在北京举行了成立大会暨揭牌仪式。这标志着季羡林研究有了专门的机构和组织,告别了“零敲碎打”的阶段。著名学者王元化先生在病榻上题写了“季羡林研究所”匾额。
季羡林研究所,选址定于济南。8月13日,蔡教授和中国孔子基金会王大千副秘书长等人去医院祝贺季先生95岁大寿,请季先生审看季羡林研究所的草图设计方案。季先生戴上花镜,一页一页地看研究所的设计草图,一再表示感谢家乡人民。2007年9月,季羡林研究所办公场所在济南高新技术开发区落成,中央电视台拍摄了落成仪式。

四、蔡德贵受邀,做季先生的学术助手

2008年10月1日,蔡教授正在山东泗水参加尼山世界文明论坛,收到了季先生托人发来的短信,让他去北京面谈。11日上午到达北京,才知道季先生希望自己当助手完成口述实录自传。季先生说,晚年最想写一本书、两篇文章:书是《中外恩师谱》,因为他最提倡的是爱国、孝亲、尊师、重友,其余都写过不少文章了,尊师方面一直想写。两篇文章是《济南的鬼世界》《恢复历史的真相》。但当时季先生的双眼视力加起来只有0.1,写字都是靠摸、凭感觉完成,已经不能独立完成这件事。为了做好实录,蔡德贵在天通苑北买了一套小房子。即使如此,他的住处到医院的路也要走2个多小时,风雨无阻。
季先生开始的计划,一天口述一个小时,八九次讲完。口述从2008年10月13日开始,早上6点半去。但实录两次后,被大夫出面阻止。后只好利用下午2点半之后、先生午睡起来后的时间段。 每次季先生打开了话闸,信马由缰就越讲越多停不下来。蔡教授清晰记得,有一次季先生痛痛快快说了2个半小时,完全不顾大夫的警告。
出于责任,蔡教授说自己很多时候逾越了学生的身份,比较平等地与老人家交谈,刨根问底,挖掘出了不少前人没有提及,包括先生自己也没有在散文里写过的故事。 比如说季先生曾经在文章里提到自己曾经为了宣传抗日卧轨,虽仅此一句,就明确了当时的整个过程。
很多人都知道季先生是个治学严谨的学者,以为他是个很枯燥的人。连他自己也说:“我是一棵枯树,有枝有干,但是无叶无花。”不过在蔡教授眼里,季先生是德高望重、颇有学者风范的大家。“季老的口述,几乎每次都有精彩的段子,幽默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长寿的原因之一。”“我写这本书,是希望大家更好地了解季老, 他年轻时很顽皮,起步那么低,以后遭遇许多苦难,但他还是成功了。从他的人生经历中,可以汲取一些精神力量。
季先生的“恩师谱”,一共点了八位老师,德国有西克、瓦尔德施密特、布莱恩、哈隆,中国也有四位恩师:陈寅恪、汤用彤、胡适和季先生的中学老师董秋芳。
我们从蔡教授的工作记录本上看到,这项工作前后持续了大概10个月,75次口述实录。2009年6月16日,蔡德贵有事要去美国一趟,计划9月8日回国。去美国前季先生抓着蔡教授的手说:“等你回来,咱们接着说。”他当时精神矍铄,不想这一别竟是永诀。蔡德贵还没回来,季先生就驾鹤西去了。
对蔡教授来说,70多次专访恍然如昨,那似乎是一个永远美丽的梦。醒来时与大师已天人相隔。在季先生生命最后一年当中,蔡德贵是与他交谈最多、相处最多的人。“没想到我到晚年了,能得到季先生的教诲,其收获比上大学多得多。”
2010年,《季羡林口述史》出版,大概42万字。当时65岁的蔡教授一脸释然:“还好,总算没有辜负先生的重托!”

五、蔡德贵:“总该为恩师做点什么”

蔡教授与季先生的渊源,有半个世纪之久。蔡教授说,“一生有幸得到季老教诲颇多,收获太大了,我总要为恩师做点什么”。蔡教授研究季先生的文章,30多年没有停止。
蔡德贵教授为季先生代笔的文章很多。
1995年《学贯中外的季羡林先生》一文发表后,社会反响很大。关于《论东西文化的互补关系》这篇文章,季先生说:“这篇文章虽然署着我的名,但它可以说是我写的,又可以说不是我写的。‘作者’应该说是蔡德贵教授。 文中的思想内容全是我的,甚至遣词造句也都出于我的笔下,可是并不出于一篇文章,而是出于许多篇写出时间不同、写出环境也不相同的文章。德贵用的方法,是中国旧日诗人作诗填词时有时使用的‘集句’的方式。所不同者只是旧日诗人集句,是集许多人之句,而德贵则是集季羡林一人之句。”
根据季先生在山东大学演讲的录音,蔡教授整理出来《对21世纪人文学科建设的几点意见》,发表在《文史哲》1998年第01期,被多家杂志和媒体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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