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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还要吃它们? | 肉食悖论

环球科学  · 公众号  · 科学  · 2017-06-06 17:33

正文

心理学家发现,吃动物但也爱动物、不希望动物受伤害的人有认知失调,会因为矛盾的心理而处于紧张的状态。


对态度与行为的调整或许是克服认知失调最简单的方式,但素食主义者毕竟只是少数,可见绝大多数爱动物的人另有他法予以应对。


回避、解离、知觉行为改变等策略帮助很多人渡过心理难关,吃下盘中的肉。



撰文 玛尔塔·泽拉斯卡(Marta Zaraska)

翻译 朱机


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就说猪吧。当你想到什么脆弹培根、蜜汁肋条、风味火腿、香辣烤肠时,或许你已经忍不住流口水了。根据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的报告,猪肉是全球食用范围最广的肉类。在人们消费的所有肉类中,猪肉就占了36%。平均每个美国人每年消费的猪肉达50磅(约23千克);在中国,这一数值更高,是美国的两倍。

不过在一些社会中,食用猪肉是一大禁忌,例如伊斯兰教和犹太教就禁止食用猪肉。此外,一些人把猪看作可爱的宠物,尤其是那种圆滚滚的迷你猪。事实上,猪不仅非常合群、爱干净(这一定颠覆了你的印象),而且相当聪明。机智的猪会操控围栏里的恒温器,甚至还能学会一些简单的计算机游戏。《动物认知》(Animal Cognition)2014年发布的一项研究称,猪可以像狗那样理解人发出的指令。

看到这里,当你再看见餐桌上的培根三明治时,会不会感到有点儿不是滋味?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导致这种不适感的,就是被科学家称作“肉食悖论”(the meat paradox)的现象。肉食悖论指的是,一些人喜欢吃肉,但不能联想到提供肉的动物死去的场景。“简单地说,其实每个人都对吃肉这件事有点儿不舒服。”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的心理学家布罗克·巴斯琴(Brock Bastian)解释说。从根本上说,如果你喜爱各种各样的生物,想到“伤害它们”至少会令你感到一丝不安。“避免伤害是最深刻、最普遍的道德关怀,”巴斯琴说,“如果动物是自然死去的,我想人们在吃掉它们时就不会产生心理斗争。”

在既爱吃肉也爱动物的人身上,这个问题尤为突出。既爱动物又爱吃肉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想法,这种想法推动了现代肉类工业中无笼饲养、自由放养的发展。一项研究显示,美国俄亥俄州有81%的人表示,他们对农场动物的福利与对宠物的福利同等重视。美国人在毛茸茸的伴侣动物身上花费了大量金钱。据估计,2015年美国人的宠物花费达600亿美元,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每年消费掉近90亿只动物。

研究肉食悖论有助于我们对 认知失调 (cognitive dissonance)的理解。认知失调指的是人在同时拥有几种相互矛盾的想法,或者自己的态度与行为之间存在分歧时,产生的一种不愉快的心理状态。这个概念最早由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家利昂·费斯廷格 (Leon Festinger)在1957年提出,不过肉食悖论直到最近才受到关注。心理学家在研究人们以何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动物的食欲时注意到了这一悖论。他们发现,人们使用了多种认知技巧对可食用动物和不可食用的动物加以区分,从而让自己易于咽下那些不那么甜美的想法。


肉食悖论的文化因素


被问到为什么要吃肉时,有一些答案一定会被重复提及。其中,最普遍的回答可以用宾夕法尼亚大学心理学家马修·鲁比(Matthew Ruby)总结的“4N”来概括。2015年,鲁比与国际合作团队在《食欲》(Appetite)上发表了一篇论文,文中列举了以下4点为吃肉辩护的理由:吃肉是天生的(nature,人类演化成为食肉的动物)、正常的(normal,人人都吃肉)、必要的(necessary,我们需要蛋白质),以及愉快的(nice,肉的味道好)。

这几点都有一定道理,但既然还有不少素食者,说明“4N”不够完善。更麻烦的是,鲁比指出,很多相信“4N”原则的人同时表现出证实性偏见(confirmation bias),也就是更青睐那些支持自己固有信念的证据(另一个例子是重度吸烟者。研究表明,与普通人相比,重度吸烟者不太相信指出烟草与肺癌存在相关性的报告)。在吃肉的问题上,加拿大圭尔夫大学的曹颖和美国康奈尔大学的戴维·贾斯特(David Just)两位经济学家发现,在了解到牛肉有导致食物中毒的风险时,刚吃了一顿牛肉的人比吃了三文鱼的人更有可能质疑这条信息。贾斯特解释说:“以肉类为基础的饮食之所以显得合理,这种证实性偏见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更深层次上,人们之所以将某些动物视作家庭的一员,却又把另一些动物下锅烹煮, 文化是关键因素 。在一些社会中,狗是绝对不能吃的,但食用牛肉完全没有问题。另一些社会中,食用牛肉、猪肉、鸡肉甚至鱼肉都是禁忌,比如藏族人认为杀鱼会得罪水下神灵,因此不吃鱼肉。弗雷德里克· J· 西蒙斯(Frederick J. Simoons)、马尔温· 哈里斯(Marvin Harris)等人类学家很早就提出,人们对某种动物是否可以食用的看法,取决于过去这种动物与经济的关联(比方说,马可以用于耕地,因此不会被食用),以及这种动物是否可作为部落身份的识别标志(例如,非洲的氏族和宗族通过不同的饮食规定来区分彼此)。

当一个社会把某种动物归为“食物”时,人们对这种动物的看法也会发生改变。2011年,巴斯琴与当时任职于英国肯特大学的心理学家史蒂夫·劳赫兰(Steve Laughnan)、英国萨里大学的心理学家博伊卡·布拉塔诺娃(Boyka Bratanova)联合开展了一项调查。他们让80名志愿者阅读了一篇介绍澳大利亚本土物种班氏树袋鼠的短文。其中一部分受试者拿到的短文里除了一般性的介绍外,还提及当地人常会食用这种动物,而另一部分受试者读到的内容则删去了把它们作为食物的内容。阅读完毕,研究人员让这些受试者以打分的形式判断树袋鼠在受伤害时的痛苦程度。两组的结果出现了明显的差异:在没读到树袋鼠被当成食物的那组受试者中,对动物承受痛苦程度的打分为9分(满分10分),而另一组则认为痛苦程度没那么高,只打了接近7分。

我们还通过一种被称为“ 语言伪装 ”(linguistic camouflaging)的方法,让有感觉的生灵与潜在的食物来源之间的关联变得更加模糊。美国贝拉明大学的心理学家汉克·罗斯格贝尔(Hank Rothgerber)这么解释:“我们提到肉时不直接说动物的名称,比如英语里把猪肉叫做pork,牛肉叫做beef,或者叫培根什么的。”显然,并非只有说现代英语的人用语言进行伪装,18世纪的日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把马肉称为樱肉,把鹿肉称为红叶,把野猪肉称为牡丹(江户时代幕府禁止日本人吃兽肉,因此偷食的人以植物名称代指肉类)。

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解决之道

克服认知失调最为可行的方法是缩小想法与实际行为间的差距。如果你因为喜爱动物而无法想象把动物送去屠宰场,那么素食主义或许是一种选择。然而,从素食者人数之少(在美国,素食者占人口的3%~5%)可见,绝大多数人没有选择这种做法。或许并不意外的是,那些从此告别吃肉习惯的人对动物承受的痛苦更为敏感。2010年,意大利米兰圣拉斐尔科学研究所、圣拉斐尔大学附属医院的神经科学家马西莫·菲利皮(Massimo Filippi)等人做了一项实验,他们分别向60名受试者展示一组图片,有的是风景照,有的则是痛苦的人物或动物的图像。在观看图片的同时,研究人员通过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检测他们的大脑活动。“结果显示,在观察动物图像时,杂食者和素食者的大脑激活方式并不一样,素食者的前扣带皮层等与同情心相关的脑区表现得更为活跃。”菲利皮说。

比起彻底割舍牛排大餐和金枪鱼沙拉,更多人采取的做法是 知觉行为改变 (perceived behavioral change)。通过这种方式,肉食悖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解决。比如,有些喜爱动物的人因为工厂化农场恶劣的条件而感到难受,他们会选择去承诺人道主义饲养和宰杀的肉贩那里买肉。尝试让自己和他人相信自己已经不再吃肉(尽管实际上并非如此)也是一种知觉行为改变。基于美国农业部和《美国国家健康与营养调查》的数据,2015年发表的一项研究称,自称“素食者”的人群中有27%承认自己其实也吃红肉。

肉食悖论的另一种解决之道是 回避 。“基本策略就是压根儿不去想肉是从哪儿来的。” 罗斯格贝尔说。2014年,他和弗兰西丝·米坎(Frances Mican)合作,发现童年时代与宠物关系亲密的人倾向于不去多想肉的真实来源。

减少认知失调的另一种方式是 解离 ,就是以某种方式把吃的动物和它们本身的动物属性分开看,动物归动物,肉归肉。这种倾向可以使我们更好地理解语言伪装,因为语言伪装使得有思考能力的动物与食物来源之间的心理距离被拉开了。这一点还解释了,为什么有不少人愿意相信被食用的动物不如宠物猫狗聪明。

2012年,鲁比与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心理学家史蒂文·海因(Steven Heine)做了一项调查,向608名杂食者分发了两个不同版本的调查表。一个版本要求受试者给鸡、牛、狗等17种动物的食物属性打分,例如他们有多大可能去吃这种动物,随后评估这些动物的智力和情感。在另一版调查表上,任务顺序是反过来的,受试者得先考虑这些动物的心智能力,再对它们的可食用程度评分。实验结果并不令人意外:先考虑动物的心智能力会让人更加排斥吃肉的想法。

2012年,另一项研究具体阐明了这种模式。当时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的巴斯琴与同事招募到128名吃肉的受试者,研究人员先向他们展示一张牛或羊的照片,并要求他们给照片上的动物的心智能力打分,如感知愉悦、恐惧或愤怒的能力。接着,受试者参与了一项看似无关的“消费者行为研究”,其中要求受试者写一篇有关牛肉或羊肉来源的文章。在受试者准备动笔时,研究人员在他们面前放上一盘堆得满满的食物。有些人的盘子里是苹果,有些人的则是撒了迷迭香和蒜的烤牛肉或烤羊肉。文章写完后,受试者需要再次给牛羊的心智能力打分才能吃眼前的食物。

巴斯琴等人注意到,人们意识到自己过会儿要吃肉时,对动物心智的判断也会出现变化。“这项实验印证了人们的认知失调:在想吃肉时,就会改变对牛羊的认识,认为它们与伦理没什么关系。”巴斯琴说。他还发现,越是否认牛羊的心智属性,在面对接下来将要吃肉的事实时,感受到的消极情绪就越少。

另一方面,一些研究人员则发现,要求人们多想想动物与人类类似的特征,例如犬类是否可以成为很好的聆听者,会让人不太愿意把动物看作食物。而巴斯琴在2011年的另一项研究发现,当人们被要求以“动物哪些方面与人类相似”为题写文章时,对于饲养牛、鸡用作食物的想法会感到不那么舒服,而如果以“人类哪些方面与动物相似”为题写文章时,就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显然,我们将动物和自身作比较时会看高它们,但反过来则不会。

图片来源:pexel


另外,被屠宰的肉用动物数量之多,也会使人们忽视动物的个性,拉大它们与我们的距离。一些实验表明,事故或自然灾害中的遇难者人数越多,人们对遇难者遭受痛苦的程度的切身感受越弱。在一项经典研究中,对有名有姓的遇难者(“宝贝杰西卡”),人们给出的捐款是只有遇难人数(1万名儿童)时的两倍多。

2013年,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密歇根大学、俄亥俄州立大学和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的研究人员联合开展了一项类似的实验。他们将97名受试者分组,给他们展示一些海洋生物的图像,并要求他们给这些动物打分,评价它们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感受到信念或欲望。不过,这里有个陷阱。一些人评估的海洋生物四周有很多颜色相同、外形相近的动物,另一些受试者打分的动物则在一群颜色与之完全相反的动物间游动。结果,人们认为看起来独特的动物要比那些成群的动物更聪明。“从我们发现的结果来看,工厂化农场中庞大的动物数量或许可以让我们在考虑是否食用它们时,降低对这些动物心智的评价,从而更容易接受吃肉。”该研究的第一作者、现任职于波士顿大学的心理学家凯里·莫尔韦奇(Carey Morewedge)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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