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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丨张莉:《敬播史学成就探微》

史学史研究编辑部  · 公众号  ·  · 2025-03-09 12:24

正文

《晋书》


中国古代史学


敬播史学成就探微


张   莉

运城学院河东文化研究中心政法系

【原刊于《史学史研究》2008年第4期】


摘   要: 敬播以他的博学多识,参与了唐初许多重要史学活动,为唐前期史学发展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他身在史馆,能秉笔直书,所纂高祖、太宗《实录》,被誉为“信而详”、“颇多详直”,从而赢得“陈寿之流”的美誉。他对史书的编纂体例有独到见解,纂修《晋书》有发凡起例之功。他参与纂修隋史,为唐初“鉴戒史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由他编纂的《西域图志》,在边疆史地及中外交通史研究上有重要价值。刘知几对其史学成就给予了高度评价,称他具有“良史”之才。


关键词: 敬播;实录;史馆;直书;良史


敬播(?-663),唐代蒲州河东(今山西永济市蒲州镇)人。唐初著名史学家。贞观初举进士,太宗朝历任太子校书、著作佐郎、著作郎。因纂修实录有功,又迁太子司议郎。高宗朝,“仕益贵”,历官谏议大夫、给事中。后因事出为越州长史,死于安州(今湖北安陆、云梦等地)。敬播在唐初史学发展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他参与了唐初许多重要史学活动:其一、纂修高祖、太宗《实录》各二十卷,据事直书,“颇多详直”,被房玄龄赞为“陈寿之流”;其二、纂修《晋书》,发凡起例,写出了两晋历史的全貌;其三、纂修《隋史》,编修《五代史志》,撰《隋略》二十卷,为纂修前朝史,总结隋亡唐兴的历史教训做出积极贡献;其四、撰《西域图志》六十卷,为边疆史地研究及中外交通史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资料。总之,敬播以其广博的学识、严谨的态度、秉笔直书的品格,赢得了“良史之才”的美誉,为唐初史学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此,系统研究敬播的史学成就,对深入认识唐初史学特点具有积极意义。然从目前所见材料来看,尚无专文对此作出论述,只是在探讨他人史学成就时有论及,如瞿林东在《论令狐德棻的史学贡献》一文中,就令狐德棻与敬播究竟由谁诹定《晋书》义例的问题,作了较为周详的考辨;王元军在《许敬宗纂改唐太宗实录及国史问题探疑》一文中,就许敬宗是否纂改实录问题作了具体分析,等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谢保成在新著《中国史学史》中,专列一编阐述唐前期的史学成就,其中多处提到敬播的史学。本文在系统梳理史料的基础上,力求对敬播的史学成就作一全面、深入的探讨。


一、纂修实录,“颇多详直”


隋、唐时期,统治集团的历史意识进一步强化,表现在史学上,即皇家加强了对修史的控制,贞观三年(629),设立专门的修史机构——史馆;同时,完善相应的修史制度,由宰相代替著作郎监修国史,从此成为定制,历宋元明清相沿不改,表明史学与政治进一步融合。

隋朝末年,农民大起义风气云涌,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出身于士族贵族的李渊,于大业十三年五月(617)起兵反隋,七月率兵西向关中,势如破竹,势力不断壮大。大业十四年,攻陷长安,废傀儡皇帝杨侑,自立为帝,国号唐。此时,全国正处于四分五裂的割据状态,李渊为争夺天下,力战群雄,或封官许愿、或各个击破,先后平定陇右、河南、河北、山东地区,黄河南北归入李唐版图。随后又平定萧铣、败林士弘、擒辅公棻,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为唐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贞观二年,击败梁师都,自隋末以来分崩离析的局面又归于统一。

为记录这段风云际会的历史,宣扬高祖及太宗的丰功伟绩,唐太宗贞观十五年(641年),命房玄龄、许敬宗、敬播等纂修实录。前后进行过两次,第一次在贞观十五年,历时两年,于贞观十七年修成高祖、太宗《实录》各二十卷,记事起高祖创业,迄贞观十四年。第二次在高宗永徽初年(650-655),又撰成《太宗实录》二十卷,记事起贞观十五年,迄贞观二十三年。这样,自高祖创业至太宗末年,唐初三十余年的历史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实录》修成奏上,唐太宗令谏议大夫褚遂良宣读于朝。读至太宗初生祥瑞,“遂感动流涕。……因悲不自止,命收卷”,这固然有史家的渲染夸张,但也说明所记内容翔实生动,能如实反映隋末唐初社会历史变动的真实面貌。据《史通》载:“惟大唐之受命也,义宁(隋恭帝年号)、武德间,工部尚书温大雅首撰《创业起居注》三篇。自是司空房玄龄、给事中许敬宗、著作佐郎敬播,相次自立编年体,号为‘实录’。迄乎三帝,世有其书。”这说明,一、实录来源于起居注。“起居注者,录记人君言行动止之事”;二、以年系事,为编年史体;三、开唐代实录编修的先河。太宗甚为满意,“并降玺书褒美”。敬播作为执笔者,“赐物五百段”,并由著作佐郎改授太子司议郎,受到时人艳羡。据《旧唐书》本传载:(播)“寻以撰实录功,迁太子司议郎。时初置此官,极为清望。中书令马周叹曰:‘所恨资品妄高,不获历居此职’。”马周(601-648),字宾王。出身布衣。高祖时,补博州助教,后辞官西游长安,客居中郎将常何家。贞观三年,代常何作疏,所论二十余事,皆切中时弊,太宗即日召见,令直门下省。历任监察御史、给事中、中书侍郎。十八年,任中书令,兼太子右庶子。他劝太宗要以隋为鉴,省徭役、恤民力、勿令宗室功臣世守封土等,多被采纳。太宗常说:“我暂不见周即思之。”其地位之荣宠已见一斑。他企望迁太子司议郎,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敬播在史学上的卓越贡献,否则,他不会被迁为太子司议郎,也就不会有马周之叹了。

那么,高祖、太宗《实录》缘何有如此高的评价?我们知道,唐初实录编纂多出名家之手。不仅监修房玄龄、令狐德棻等,即使执笔者敬播,也以史学名家。如清代赵翼曾指出:“唐时修实录国史者,皆当代名手。”他在《旧唐书前半全用实录国史旧本》一文中,又评论说:“今细阅《旧书》文义,知此数朝纪传多抄实录、国史原文也。”反映了《实录》所具有的珍贵史料价值。此其一。

由敬播所撰的两朝《实录》,据事直书,较为客观地反映了隋末唐初社会历史变动的真相。在唐代史学发展史上,直书与曲笔始终是两个重要的命题,也正因此,刘知几在《史通》中专列《直书》、《曲笔》篇。他对秉笔直书者热情讴歌,表彰他们“宁为兰摧玉折,不作瓦砾长存”的高洁品格;而对曲笔讳饰者,却给予无情鞭挞,指斥他们为“记言之奸贼,载笔之凶人,虽肆诸市朝,投畀豺虎可也”。由敬播所撰两朝《实录》,能被誉为“信而详”、“颇多详直”,深受时人钦敬,恰与许敬宗之曲笔讳饰形成了鲜明对比。史载,“及敬宗身为国史,窜改不平,专出己私”、“又辙以己爱憎,曲事删改,论者尤之”。此其二。

第一个指明许敬宗修纂国史不实的是唐高宗。据《新唐书》卷一一五《郝处俊传》载:“帝恨敬宗所纪失实,更命宰相刊正。”《唐会要》也多有记载:上(高宗)“以敬宗所纪,多非实录”;“昨观国史所书,多不周悉”;“此皆乖于实录,何以垂之后昆”等等,刘知几对此做了最权威的注脚:“敬宗所作纪、传,或曲希时旨,或猥饰私憾,凡有毁誉,多非实录。”看来不是子虚乌有。当代学者王元军曾就许敬宗是否纂改唐太宗实录及国史问题,旁征博引,细致考辨,为许敬宗辩诬。他认为敬宗所改仅为国史而非实录,这从一个侧面更衬托出敬播所撰“信而详”的特点,也反映出唐初史学上曲笔与直书斗争之激烈。

史馆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标志着统治者历史意识的强化;史学上曲笔与直书的斗争,标志着史家自觉意识的觉醒。众所周知,贞观三年(6629),唐太宗将史馆移至宫中,加强了对修史工作的控制。同时,也完善了相应的修史制度,由宰相或重臣负责监修,称为监修国史。由他们特殊的身份所决定,监修国史一职便赋与更多政治意涵,说明史学与政治成为密不可分的整体。关于监修国史的职责,刘知几在与中书侍郎萧至忠的奏记中说得很明白:

窃以史置监修,虽无古式,寻其名号,可得而言。夫监者盖总领之义耳,如创纪编年,则年有断限;草传叙事,则事有丰约;或可略而不略,或应书而不书,此刊削之务也。属词比事,劳逸宜君;挥铅奋墨,勤惰须等;某帙某篇,付之此职;某纪某传,归之彼官;此铨配之理也。

从史料看,监修的职责,一是“刊削之务”,即对内容丰约作出调整;二是“铨配之理”,即将任务合理分配给撰修官。事实上,他们往往浪得虚名,诚如刘知几所说:“倘人思自勉,则书可立成。监之者既不指授,修之者又无遵奉,坐变炎凉,徒延岁月。”也正因此,他才大声疾呼“宜明立科条,审定区域”,使各司其职。果真如此,由房玄龄、许敬宗监修,敬播纂写的高祖、太宗《实录》,各自扮演的角色就很清楚了。事实上,从凡例的确定,到内容的遴选,再到文辞的润色,大部分工作由敬播独立完成。因此,才有“敬播所修,颇多详直”之论,才有房玄龄“深称播有良史之才”、“陈寿之流”之叹!敬播以所修《实录》“颇多详直”、“信而详”而留名千古,名实相副,是对其才、学、识、德的最好评判,是对其史家高洁品格的真实写照。

综上,由敬播主笔完成的高祖、太宗《实录》,是研究隋末唐初历史的第一手资料。后晋刘 等纂修《旧唐书》、北宋司马光等编纂《通鉴考异》,皆以此为蓝本,其史料价值弥足珍贵。 由敬播等发展完善的实录体裁,在史学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深远意义,终有唐一代,共修成793卷、26部实录,与唐初实录体的确立和完善是分不开的,正如宋末元初史家王应麟所评论的: “实录起于萧梁,至唐而盛。


二、撰次《晋书》,发凡起例


敬播在唐初史学上的又一突出贡献,是在与房玄龄、令狐德棻等重修《晋书》时,“裁成义类”,发凡起例,使新修《晋书》成为一部“爽洁老劲”、“简而不漏,详而不芜”的纪传体正史,成为二十四中颇可称道的“良史”之作。《晋书》修成,标志着唐初史学由私人修史向官方修史的过渡。

武德四年(621),起居舍人令狐德棻从容言与高祖,“恐事迹湮没”,“史文不存,何以贻鉴今古”,提请纂修魏、齐、周、隋、梁、陈六代史。武德五年十二月,高祖下《修六代史诏》。但“绵延数载,竟不就而罢”。贞观三年,又诏房玄龄、褚遂良重组班子,继续修纂六代史。众议魏史已有魏收、魏澹两家,于是只修五代史。贞观十年(636),五代史修成。贞观二十年(646)三月,太宗又下《重修〈晋书〉诏》。诏称:“修史所更撰《晋书》,铨次旧闻,裁成义类,其所须可依修五代史故事。若少学士,量事追取。”所谓“依修五代史故事”,即遵照五代史的撰述宗旨及编纂体例,对所有史料进行编次。《晋书》是一部集体修史的成功之作,这是因为:

首先,有一个分工明确的创作团队。新修《晋书》以南朝齐人臧荣绪所撰《晋书》为蓝本,采集十八家晋史及晋人文集补定而成。参与编纂之人,主要有三类,一是监修,由司空房玄龄、中书令褚遂良、太子左庶子许敬宗“掌其事”;二是分工明确,各取所长,人尽其才。由太史令李淳风、御史台主簿李延寿等撰录;三是考证类例,由前雅州刺史令狐德棻、太子司仪郎敬播等“详其条例,量加考正”。唐太宗还特地为《宣帝纪》、《武帝纪》及《陆机传》、《王羲之传》等四篇做了史论,故题“御撰”。但《唐会要》于同卷又强调指出:“房玄龄已下,称史臣,凡起例皆播独创焉。”

《晋书》在编纂体例上特点鲜明。全书通过特定的体例,首尾完备地写出了两晋历史的全貌。最为后世称道者,即以“载记”的名目分别记述了十六国政权的历史。书中只称“僭伪”,不辨华夷,以示四海一家,反映了史家对待民族问题的开明态度。众所周知,从西晋末年到东晋150多年间,在我国黄河以北广大地区,先后出现了十六个由少数民族上层贵族建立的割据政权,史称“五胡十六国”。这些政权既不隶属于汉族所建的晋,当然也就不便放在列传和本纪中加以记载,但他们又是我国境内与两晋同时存在的“国家”,又不能不载入历史,在这种情况下,《晋书》便以“载记”的形式做了处理。在儒家正统思想较为浓厚的唐代,如此处理“民族问题”,可谓卓识,就连刘知几也情不自禁地说:“可谓择善而行,妙于师古者矣。”清代赵翼也说:“诸僭伪载记,尤简而不漏,详而不芜,视《十六国春秋》不可同日而语也。”这一别识心裁,“完满地解决了汉族正统中心与胡族割据并载一史的难题,无疑是一大独特的创造”,充分体现了史家高屋建瓴的史识。

其次,《晋书》列传归类合理,编次得体,蕴涵着特定的时代意涵。如列传之首列《后妃传》二卷,改变了《后汉书》将后妃列入本纪的体例,反映了作者对母后干政问题的认识。在类传中,表彰孝道、节义,讨伐叛逆,特设“忠义”、“孝友”、“叛逆”三传。这是因为,唐代非常重视宣扬孝道忠君孝亲是地主阶级道德的基本规范。唐玄宗曾亲自为《孝经》作注,足以说明统治者对孝道的重视。《晋书》特设此传,反映了史家关注社会现实的视角。《晋书》将祖孙父子置于同一传内,似代人作家传,反映了门阀制度兴盛的时代特点。在今天看来,虽然传的内容显得有些庞杂,但毕竟扩大了记事范围,为研究家族史、中古社会生活史以及门阀制度史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史料。另外,《晋书》还参照《汉书》和《后汉书》的体例,将一些切中时弊的史论收入传中,如《裴 传》中收入《崇有论》,《江统传》中收入《徙戎论》,《刘毅传》中收入《论九品中正》、《陆机传》载《辨亡论》、《郭璞传》载《刑狱疏》等,皆是研究中古政治、思想、民族、法律以及政治制度的珍贵史料。

史书中的类例具有经纬全局、辨别是非的功用。刘知几曾把史例比作国法,他指出:“夫史之有例,犹国之有法。国无法,则上下靡定;史无例,则是非莫准。”我们知道,法是阶级社会的产物,是国家用强制的手段调节人们之间行为规范的准则。国家若无法律,就会导致社会上上下下的错位;史书若无义例,就会导致是非没有标准。刘知几在《史通》中一再强调例不可破、法不可违,说明义例在史书中发挥着“总纲”的作用。史书中恰当运用类例,往往能达到“科条一辨,彪炳可观”的效果,更鲜明地体现出史著的主旨及原则。《晋书》在义例上的“别识心裁”,是值得称道的,影响也是深远的。尽管非敬播一人之力,但发凡起例之功不可抹煞。

那么,《晋书》类例究竟由谁裁定?历来说法不一。《唐会要》载:

又令前雅州刺史令狐德棻、太子司仪郎敬播、主客员外郎李安期、屯田员外郎李怀俨,详其条例,量加考证。……凡起例皆播独创焉。

《旧唐书》本传载:

播与令狐德棻、阳仁卿、李严等四人总其类。

《新唐书》本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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