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不关弹幕，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对《幽灵世界》（Ghost World）这样的试金石来说，尤其如此。当满屏对女主角伊尼德的指责飘过时，自己的心境变得像影片中的西摩一样不是滋味。很多时候，意识到自己与大众的不同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可能，我也希望在重温此片的时候只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斯嘉丽·约翰逊的胸部和大腿上，为已经上映的《攻壳机动队》祝贺一番。但很遗憾，我满脑子都是索拉·伯奇最后那孤独的背影，也不知道我跟大伙儿一块进影院的时候，能不能释怀。
电影海报，除两名主角外空白一片，这就是她们身处的幽灵世界
比起原名，港译名就要直观得多了，《黐孖妹》，即一对颠女的意思
《幽灵世界》里并没有什么幽灵，它得名于漫画家 —— 丹尼尔·高维斯（Daniel Clowes）的同名漫画。在94年拍完讲述传奇地下漫画家一生的纪录片《克鲁伯》（Crumb）后，本片导演 —— 泰利·茨威戈夫（Terry Zwigoff）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闹剧本荒，直到妻子向他推荐了这部漫画。
在丹尼尔创造的这个故事里，有两个女孩正在用她们特立独行的眼光打量着一个逐渐被购物中心与快餐店铺淹没的无名小镇，用她们幽默又不失嘲讽的对白表达周遭人们逐渐病态却毫无自知的不满。漫画的渲染是夸张的，作品中的许多街景与招牌中都毫无理由地写上了 “幽灵世界” 的字样，但泰利·茨威戈夫却认为自己找到了一部真实到震撼心灵的剧本，遂有此片的诞生。
《幽灵世界》漫画原作中，伊尼德找西摩买旧唱片的那一段
说来好笑，在此片尚未上映的时候，有很多人对泰导的新片产生过误解。其中有些人是认为这是一部描述高中女生生活的电影，甚至建议导演在影片中多用些时下流行的 Teen-Pop 作配乐。也有人认为这是一部库布里克《洛丽塔》的老树开新花。结果最后的成品让大伙大跌眼镜：普通的高中女生生活是它的反面，是《幽灵世界》里的幽灵。在这样一个讲述局外人的故事里，除了与自己惺惺相惜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与鬼魂无异。它也与《洛丽塔》不同，《幽灵世界》里的人物关系超出了个人情感体验的狭隘范畴，比起单调的爱情，更像是两块交错的磁铁，时而相斥，时而相吸，不知怎样才是最佳的相处方式。
如果你把《幽灵世界》当作青春喜剧来看，那恐怕就大错特错了
同样，它也不是一部《洛丽塔》
还是先聊聊让观众们又爱又恨的女主角：索拉·伯奇（Thora Birch）饰演的伊尼德吧。很多孩子都有自己浑浑噩噩的那么一段时间，知道自己讨厌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所以我们才会有那么多无意义的 Gap Year 和研究生。这跟主流与否并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主流孩子比较容易结束这种状态，很快会有人来把他们引上 “正道”。真正难熬的是伊尼德这样的傲骨，无论是打工还是教育，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同龄人的惯常生活让她感到恶心。影片中伊尼德身上屡次变化的穿着无时不刻地体现着这一点：她不想与别人一样，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路。
随着本片的上映，伊尼德身上那件迅猛龙 Tee 也为粉丝们所追捧，估计环球影城的《侏罗纪公园》纪念 Tee 又都有了好销量
豹纹印花短裙也不例外，你只需要65刀
还有斯嘉丽·约翰逊在片中同款的 Grunge 风格的绿色 Tee
成人用品店买来的面具，这也是漫画原著中的经典造型
伯奇在本片中的绿发造型之后为人津津乐道，在片中她称这是70年代原汁原味的朋克打扮
有趣的是，有人整理出了影片中女孩穿过的单品，并总结出了一份90年代 Grunge 女孩穿着指南
天赋异禀和远远高于常人的感受力是伊尼德痛苦的根源。作为一个边缘人，她痛苦地看到，周围的庸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愚蠢的：他们是荷尔蒙上脑的青春期男孩与沉溺于艳俗的演员梦、喜欢装姿作态的女孩；另外一种要聪明一些，那是片中暑期课堂上的好学生，完全没有自己的艺术理解，却懂讨好满脑子后现代肢解艺术理论的老师。而无论哪种，都足以令她恶心，将她吞没。当然，其实无论主流还是边缘，都一样有聪明与愚蠢的分别。在影片中的边缘人物众生相里，那个可爱的超市打工小子乔什就是比较迟钝的边缘人。用泰导的话说，乔什是年轻版的西摩。他不会像同龄青春期男孩一样，只懂放肆地孔雀开屏，吸引异性。所以大概也不会有伊尼德这样多的烦恼吧？
伊尼德的艺术课是影片中非常有趣味的场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经历过的课堂影子
比起爱耍小聪明、卖弄小把戏的无聊男生，还是图左憨厚的乔什更惹聪明女孩儿们的喜欢
郁郁寡欢的女主角讨厌这个被消费文化决定了的庸俗世界，所以她会很恶毒地讥笑那些拥抱这个世界的人，但很可惜，这个世界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这个时候，她遇上了史蒂夫·布西密（Steve Buscemi）饰演的西摩，在他身上，频繁变换自己定位的伊尼德看到了一种自己未来的可能道路。原来自己的同类，年长了会变成这样。兴奋之余，她却不知道如何正确跟西摩相处，这个一路聪明劲，满嘴精彩吐槽的伊尼德，此时又展现了内里羞涩又表面傲娇的少女一面。所以在之后的交往中，她还会有多次的摇摆不定，毕竟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啊！
布西密成功地演出了一个癫狂与懦弱兼而有之的失败者角色
他俩进入成人用品店 “Anthony’s” 的场景非常逗趣，如果你心细，会发现客串在成人用品店里的挑选《白领贱穴》的顾客们都是女主角高中毕业典礼上那些衣冠楚楚的老师
相信看过此片的人，都绝忘不了里面那首让伊尼德魂牵梦绕的三角洲布鲁斯《恶魔夺走了我的女人》（Devil Got My Woman）。
Skip James 在里面缓缓唱道：
“为成她的男人，我情愿变成恶魔。”（I’d rather be the devil, to be that woman man）
“都是因为那恶魔，才改变了我爱人的心意。”（was nothing but the devil, changed my baby’s mind）
这首歌是西摩推荐的，也倾诉了西摩的心声。其实它同样适用于你：你不妨问问自己，愿意为了谁融入这个世界吗？成为你所讨厌的那个 “恶魔” 吗？西摩很明确地告诉我们，他愿意。身为边缘人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太老了，已经失去了伊尼德的青春傲气，于是在身边庸人无数次的击打下，开始怀疑自己的生活才是 “不健康” 的。他与女主角伊尼德的问题正好相反，西摩要的是重新爬回平庸生活的坟冢，虽然用的是在报纸征友版登广告这种愚不可及的方式，而伊尼德则刚刚从了无生趣的高中生活中爬出来，想要把泥土给抖干净。他们两人的碰撞同时改变了两个人的初衷：西摩意识到，原来自己不必妥协，找到同类是可能的，可惜伊尼德却从他身上学会反省自己的狂妄，她需要换个环境完成这个蜕皮的过程，最后只能选择离开小镇。
同是磁铁，却互为南北极的两人
相比之下，寡姐饰演的瑞贝卡就要中正平和得多。在她身上，什么都是刚刚好！叛逆期在毕业后结束得刚刚好，古怪朋友的友谊与普通男孩的兴趣之间平衡也刚刚好，就连略显聪明的调侃也显得刚刚好，至少比伊尼德的尖酸恶毒要来得好。比起迟迟不愿接受事实的伊尼德，瑞贝卡早早做起了租房开始新生活的准备，这说明她要高明得多。目标要理想，手段则可以功利一些嘛，外圆内方，不必死磕。在你没办法改变自己与环境的情况下，这恐怕是最优解了。
影片中斯嘉丽·约翰逊的招牌粗嗓音配合瑞贝卡一角略显早熟的人生态度，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喜欢模仿自己愚蠢高中同学的两位
比起伊尼德的极端，瑞贝卡冷静得像是个旁观者
插句闲话，斯嘉丽·约翰逊与索拉·伯奇两人近年的演艺生涯也与此片中的境遇不谋而合。早年的斯嘉丽·约翰逊多参演独立影片，却在《幽灵世界》之后得到参演索菲亚·科波拉电影《迷失东京》的机会，一票走红。通过《致命魔术》、《午夜巴塞罗那》再到现在的《钢铁侠》、《复仇者联盟》等漫威宇宙漫画大制作的洗礼，现在的她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多栖明星，大众情人。相比之下，索拉·伯奇则仍身陷于在小制作与商业不成功的泥潭。想到这些再看《幽灵世界》，也可以说是多了层趣味。
那一年，索拉·伯奇19岁，斯嘉丽·约翰逊17岁，值得一提的是，她两都有犹太血统，伯奇的父母更是祖师爷级色情片《深喉》的演员
你们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稚嫩的汤包姐姐了，真的
无论是影片中，还是现实中，两人的分野都越来越大…
不得不说，《幽灵世界》对女孩儿们所身处的那个世界，勾画得太成功了。如果缺少这样一个封闭的压抑小镇，那它的人物与剧情设定都可以一笔勾销。原作漫画中着重表现得是逐渐失去个性的小镇，而电影则更侧重小镇的人们给两个女孩带来的那种窒息的感觉。还好除了那些无聊的小市民和他们的孩子以外，还有像双截棍男 —— 道哥与餐厅卷发侍者 —— 艾伦这样的醒目家伙，要不恐怕瑞贝卡可真得像她说的那样，恨不得毒死所有人了。
冷面笑匠
在影片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小镇都是个密不透风的铁笼，等不来那俩逃离的巴士
有人记得他吗？电影里最胡逼的客串角色：戴夫·谢里丹（Dave Sheridan），同时也是《惊声尖笑》里的特别警探 —— 阿呆
戴夫·谢里丹在 “红辣椒乐队” 的《By the Way》MV 里出演狂热的出租车司机歌迷
与西摩一样有着温吞性格的老爸，还有他大个儿的情人 “玛馨”
片中西摩展示给伊尼德看的那个 “Coon Chicken”（Coon 有黑人的意思）餐厅的招牌画，其实是真实存在的。该餐厅在上世纪20-30年代曾经在美国多个城市有分店，后在反种族主义呼声中终于关停。
图为1939年在西雅图 Coon Chicken 餐厅前抗议的人群
对每一个人来说，最难的都是否定自己。没有人会愿意把平庸这样的形容词往自己身上套，既然实在高人一等不起来，就不如消灭异己。生活中，每天都有伊尼德一般的异类，忍受着陶片放逐法的无声折磨。如果你恰好把此片当作自己的圣经，那可要小心，因为你的路并不好走。西摩与伊尼德都认为，只有蠢人才会有八面玲珑的人际关系，想要不蠢，寂寞必然如影随形。当然，实在受不了，还可以学学寡姐，走出《Ghost World》，走进《Ghost in the Shell》，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对吧？
回想当年两名不满二十岁的少女今日的不同的演艺生涯，也是感慨万千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