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桌子的生活观

桌子：一个用文字疗伤的病人，著有：《你只是假装很努力》、《我们终将与美好的一切相遇》等书。

故事：嫁入山村的女人，离婚要倒赔15万

桌子的生活观 · 公众号 · · 2024-07-25 12:14

正文

文丨王小毛

来源丨我是九爷

李明月蹲在村口，吐得天昏地暗。

刘彬递了瓶水给她漱口，问道：“后悔了吗？”

李明月摇摇头：“我姥家和我奶家都在农村，我以前经常去玩，从不晕车，这次吐得严重，应该是因为怀孕吧。”

刘彬摸摸她的肚子：“你跟着我受苦了，还好马上就到家了。”

清爽的山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空气中飘散着炊烟混合草木的味道。李明月扶着膝盖站起，环顾周遭绿油油的稻田，心中被初来乍到的陌生与不安填满。

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刘彬总能一眼看透她所思所想，揽过她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爸妈都很好相处，我也会一直陪你的。”

李明月眼眶微湿：“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刘彬亲亲她额头：“还有我们的宝宝。”

李明月的心踏实下来，跟着刘彬往村里走，路过在池塘边打盹的鸭子，绕着瓜藤翻飞的狸猫，追着鸡群狂吠的土狗，一群臭气熏天的羊，他们终于到家了。

刘彬家是五间平房，收拾得挺干净，两位老人对李明月还算热情，招待她吃了一顿饭，就让刘彬带着人去屋里休息。

李明月又累又困，很快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刘彬和他爸妈吵起来了。

“你好不容易在大城市落脚，为了个女人把工作弄丢了，值不值当？”是刘彬他爸的声音。

“怎么不值当？不然就凭咱家这条件，能娶到大城市里的女人当老婆吗？”

刘彬妈：“大城市的怎么了？我看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娶的是老婆还是祖宗？”

刘彬：“反正我们领证了，而且她肚子里也有了我的种，以后她就是咱们老刘家的人。”

两位老人沉默许久：“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养孩子不要钱啊？”

刘彬：“以后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明月躺在床上，听完这番对话有一种被泼冷水的感觉，心里慢慢泛起一股悔意。

她不知道以后要面对什么。

已婚，怀孕，与爸妈闹掰，离家千里待产，这些元素累积在一起，让未来的路怎么看都算不上坦途，但事已至此，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李明月慢慢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着爸妈的怒吼。

“带你吃几顿好饭，给你买两件衣裳，带你出门旅个游，你就死心塌地了？你缺那口吃的吗？你找对象都不看看对方家庭、不了解了解人品吗？”

“你就这么不值钱吗？我和你爸费劲巴力从山沟沟里走出来，只为了给你一个好起点，现在你要为了一个男人过回去吗？

以后你怎么办？喂猪喂鸡种地养孩子扛各种农活，你有那把力气吗？就他那条件，你还指望能在城市里安家落户吗？”

李明月越想越难受。在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总觉得爸妈描述的那种生活离自己很远，就算嫁给刘彬，也不一定要在农村过。

如今真正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没工作也没钱，回农村后大概率就再也走不了了；等孩子生下来，想走那就更难上加难。

这时，刘彬推门走过来，看到她眼角有泪，低声问：“你怎么了？听见我爸妈的话了？你别多想，他们心直口快，但不是坏人。”

李明月紧紧抱住他，不安地问：“你以后会对我好吗？”

刘彬：“当然。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心意吗？别胡思乱想，安心养胎，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李明月忙不迭地点头。如今，刘彬是她唯一的依靠。

李明月每天窝在屋子里。刘爸刘妈有很多活要做，经常不着家，但会把每天的饭菜准备好。

李明月吃不惯这里的口味，可又不好意思说，只能忍着。

刘彬陪了李明月十几天，就开始不着家了，问就是出门找工作。

大概过了一周，刘彬在镇上的粮库找了份临时工的工作，但没做几天就辞了，原因是工资太低，养孩子不够。

后来刘彬又去水厂找了份销售员的工作，也没做几天，水厂销售员经常需要卸货，这种体力活刘彬做不来。

时间一晃，李明月的肚子开始隆起，为了胎儿健康，她不得不走出家门散步、晒太阳。

因为没办酒席，又怀了孕，村里人对她很好奇，李明月总感觉到自己走很远了，那些人还在八卦她。

那日，她溜到村集上，想给自己买件孕妇装。

刘彬家没有全身镜，因此这是她住进刘家村以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变化。

当看到镜子里那个全然陌生的女人时，她恍惚许久，不相信那是自己。

那个臃肿的、凌乱的、满面愁容的、狼狈不堪的女人，与曾经的李明月毫不相关的。

她站在镜子前，穿着25元的廉价裙子，掩面痛哭。

店主被她吓到，以为她不舒服，赶紧给刘彬打电话，让他来接人。

刘彬赶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身上泛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儿，一句话都没说，示意李明月跟他回家。

两人一路无话，到家后，刘彬劈头问道：“你又怎么了？家里不用你干活，你每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到处晃，怎么还丧个脸？”

李明月被刘彬讲话的语气吓到，小声说：“我心情不太好。”

刘彬不耐烦地点了根烟，李明月刚想提醒他把烟掐掉，手机响了，是语音电话，刘彬一接通，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彬子，赢了钱就跑不地道，还回不回来？”

刘彬笑着用乡音回复：“婆娘不舒服，陪一会儿就过去，你们先玩，挂了。”

李明月大为吃惊：“你不是工作吗？怎么在打麻将？”

刘彬没看她，低头摆弄手机：“累死累活干一天活，还不如打一圈麻将赢的多。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此后，刘彬每天早出晚归，通过他身上混合的各种烟味儿，李明月猜测刘彬每天都泡在麻将馆里。

刘彬的情绪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有时候他很高兴，回家时会给李明月带些好吃的；

有时候他很烦躁，是李明月从未见过的模样，她不敢和他讲话。

有天下午，李明月和婆婆发生了第一次争吵，起因是婆婆在外面的蘑菇房打零工，脱不开身，猪食在锅里，李明月没管，就让两头猪饿了半天。

婆婆吵架时声音尖利，语速飞快，李明月笨嘴拙舌，根本吵不过，她只会托着后腰哭。

这时，刘彬叼着烟从外头回来，吼道：“吵什么？”

婆婆先发制人：“我怀你的时候，什么活都没耽误，哪像她这样油瓶倒了也不扶？你肚子有货、胎没坐稳，我不跟你计较，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入乡随俗，就算你是大城市来的，那现在也是我们刘家的媳妇，谁家媳妇不干活？”

李明月望着刘彬：“我根本不会做这些。我跟你好的时候，你说过不会让我吃苦的。”

刘彬站在他妈旁边，拧着眉头：“我说不让你吃苦是我心疼你，那你不该心疼心疼我吗？从你住进来，家里人对你不好吗？李明月，你得有点分寸。”

李明月站在那母子的对面，有一种被拷问的孤独感：“我为了你和我爸妈决裂，千里迢迢跟你走，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刘彬吐着烟，透过一层层叠加的烟雾，像看傻子一样看李明月：“李明月，女人嫁给男人，那是要过日子的，我还能跟你谈一辈子恋爱吗？

我为你付出那么多，还丢了工作，你知足吧，以后没事多帮家里干点活，看着两个老人里里外外忙活，你也好意思，家教呢？”

李明月气得大口喘息，指着他骂道：“骗子！”

刘彬啪一声打掉她的手：“最他妈烦人指着我。”

这时，手机响了，接通后又是一阵哗啦哗啦搓麻的声音，刘彬笑着打哈哈：“等我下，马上回去。”

李明月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这个骗子！”

刘彬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走了。

当天晚上，刘彬没回家，公婆做好晚饭也没叫她。

李明月坐在床上，默默流泪。

而后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她渴了饿了，只能自己溜进厨房找些剩饭剩菜。

这时她才意识到，刘彬和他爸妈对她耐心告罄，现在正在联手调教她。

哪怕她现在是个孕妇。

也正因为她是个孕妇，软弱可欺，无依无靠，才正是立规矩的好时机。

李明月一想到这里，心都碎了。

关于她如今遭受的一切，她的爸妈都和她预测过，但那时她被爱情冲昏头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很后悔，很想家，想爸妈，可通往家的那条路，被她自己亲手堵死了，只为了一个男人。

李明月被刘家人冷暴力一周后，心死如灰。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脸面、尊严都不要了。

在她怀孕时，刘家人尚且待她如此，以后能过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她想离婚，想回家，想逃出这个火坑。

那日，趁着家里没人，李明月颤抖着拨通妈妈的电话。

她以为妈妈不会管她了，没想到那边只响了两声便接通了，她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哭声比道歉更快传了过去。

她在妈妈任芳一遍遍焦急的追问中，不断地重复着：“妈，我后悔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三日后，任芳带着两个兄弟，在兄弟本地同学的陪同下来到了刘彬家。

李明月看到任芳，不能自已，扑过来失声痛哭，问道：“我爸呢？他不肯原谅我吗？”

任芳顿了顿：“你爸高血压发作，住院了。”

李明月自责得无言以对。任芳揽住李明月，大声对满脸戒备的刘家人说道：“我今天过来要带我女儿走，她得和刘彬离婚。”

刘彬看着李明月：“你确定吗？孩子都那么大了。”

李明月犹豫片刻，坚定地点头。

刘家爸妈看着刘彬，刘彬笑笑：“离婚也行，但是李明月得赔偿我的损失。否则，”他抬高声音：“我不可能放她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李明月吼道：“你无耻！我为你怀了孩子，这么大月份回去要做引产，还有了婚史，你好意思让我赔你损失？”

刘彬冷笑：“李明月，我以后也有婚史啊，结婚离婚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让你赔钱，不是因为这个。你别忘了，我曾经为你花了多少钱。”

李明月紧紧咬着嘴唇，满心屈辱地听刘彬报价，无力反驳，因为桩桩件件都是事实。

“追你的时候，每天都给你买水果早餐，平均两三天带你出去吃大餐，陪你出去旅游两次，给你买了很多衣服，这些不是钱啊？

没遇见我之前，你穿过一千块钱以上的衣服吗？吃过人均五百以上的餐厅吗？出门旅行过吗？用过成套的化妆品吗？戴过首饰吗？

你一个灰头土脸的城市土包子，从我这里捞够了好处，和我结婚给我生孩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不然我为了什么？为了献爱心做贡献吗？”

李明月屈辱地闭上眼睛，说道：“我没有逼你那么做，我不知道有些花费你还会以业务费的名头拿回公司报销，我——”

“你以为我很有钱，所以我为你花钱就是应该的？还说自己不是捞女。如果公司一直不知情，一直报销我的业务费，你是不是还会沾沾自喜，一直让我消费，占我公司的便宜？”

刘彬笑着看向任芳：“你女儿胃口很大，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一边和我谈恋爱一边体验生活。不还钱，这婚就不能离，因为我下了血本了！”

任芳气得浑身发抖，问道：“你要多少钱？”

刘彬想了想：“我在她身上花的钱，20万不止，还因为她丢了工作，被全行业拉黑，不过这件事就算了，我自己也有责任。赔我15万，我就同意离婚。”

任芳没有考虑，直接说道：“可以。先签协议，给你一半，等手续办完，再给另一半。”

李明月失声痛哭。

15万对她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最清楚。

她妈下岗后在一家饭店后厨上班，每天要洗很多碗，一个月工资3000块钱；她爸身体不好，下岗后一直在超市做整理购物车的活儿，一个月连3000都没有。

大城市里并非人人都有钱，也并非家家都过得光鲜亮丽，她家和很多底层的城市居民一样，住筒子楼，赶早市买菜，去批发市场买衣服和日用品，精打细算地活着，一分一毛地攒钱。

15万，他们家要攒很久很久，但她妈毫不犹豫地为她的任性和无知买了单。

刘彬怕事情生变，拿不到钱，托了人，很快办好离婚手续。

事情了结后，李明月带着满身满心的创伤和隆起的大肚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火车上，李明月一直在哭，任芳没有劝她，沉默着看向窗外，过了许久，她说道：

“那天下了火车，我先倒大巴，再倒小巴，然后还要步行走那么远，走得一身灰、满脚泥，才到地方。当时我的心啊，真的都碎了。

我和你爸对你从来没有很高的期望，只希望你能过得比我们轻松比我们好，谁能想到，你落到这一步。明月，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就那么好骗吗？”

李明月沉默着看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因为他那时真的对我太好了，真的对我太好了，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

故事：嫁入山村的女人，离婚要倒赔1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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