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克飞丨文
200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创意城市网络”，在世界范围内评选“文学之都”等，截至2016年，有包括克拉科夫、爱丁堡、海德堡和墨尔本在内的20座城市当选。日前，南京在国内城市中首个提出将申办世界“文学之都”。
说起文学，南京的故人故事数之不尽。六朝古都余韵不散，近代也留下无数文人逸事，即使是文学日渐低迷的当代，南京也有苏童、毕飞宇和叶兆言等名家撑住场面。
“文学之都”不等于作家之都，比拼的也不仅仅是文学史，而是文学氛围。这种氛围有历史积淀，有现实动力。只是我到访多次，并不觉得它比国内其他城市有更多的文学氛围。
文学氛围是个很虚的词，其实有更简单的判断方法：在地铁上，在公交车上，在公园里，在咖啡厅里，有多少人在看书？在各种商家炒作、纸醉金迷之外，你又能不能找到纯粹的读书活动？
有人说，中国人没有在地铁或公交车上看书的习惯是因为太挤，这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即使并不拥挤，你也很难见到一个读书人。但在德国、捷克这种有深厚阅读传统的国家，你可以见到太多读书人。有个统计数据很有意思，显示了德国人的“无处不读书”。除了比较主流的马桶上、车上、浴缸里、咖啡厅里、沙发上和床上等选项外，德国人还喜欢在有新鲜空气的地方看书，如自家花园、公园、海滩等，阳台也是个好选择。更有意思的是，发廊和医院等候室也是阅读热门区，可见德国人真的不放过任何阅读机会。
德国仅有八千万人口，却是全球第二大图书市场，年市场销售总额达96亿欧元。一个更吓人的数字是，全世界图书中有12%为德语，其中当然以德国本土出产占了大头。它还是全世界人均书店（仅指类似书城的大书店）密度最高的国家，每1.7万人就拥有一家大书店，小书店更是数不胜数。
相比这个数字，拥有八百多万人口的南京，以“遍布全市的15家公共图书馆、14家文化馆、100个文化站、300多家实体书店”自我标榜，是不是有点寒碜？
另一个判断标准是，人们的住宅里有书房吗？即使是住房面积有限的家庭，又能不能辟出一个角落用来放书？
有数据称，德国家庭平均藏书近300册，人均百余册，以至于有“一个家庭没有书籍，等于一间房子没有窗户”的说法。相比之下，容不下一个书房乃至书橱，是许多中国家庭的现实。许多人标榜自己从不读书，甚至认为只有手机已经足够。
波兰克拉科夫这座“文学之都”，同样有着热切的文学氛围。克拉科夫的瓦维尔城堡以东和以南，横跨维斯瓦河两岸的大片地界，都是犹太区。这个区域赫赫有名，它是《辛德勒的名单》故事原型的发生地，也是电影的取景地。辛德勒工厂在战后成了波兰国企，后来关停，成了博物馆与当代艺术区。它还拥有这个城市里最旺的酒吧街，在这里可以见识到克拉科夫的文化氛围，酒吧和咖啡厅里都能见到写作者，门口也有诗歌朗诵会之类的广告。随便挑一间进去，你都有极大几率会见到不同的读书活动。
克拉科夫有一桩逸事，是其文学氛围的最好证明。上世纪90年代，定居克拉科夫的米沃什曾在市集广场多次举办读书会，参与者包括众多东西方诗人。读书会后，他们会到广场附近的咖啡厅，一人一张桌子，为读者签名并交谈。让组织者惊讶的是排得长长的队伍，有路人问排队者在等什么，得到“等诗人”的答案后，他们也会立刻加入队伍。
在官方说法中，“南京文创活力无限。2016年全市文化产业增加值总量达630亿元，其中文化创意设计服务业占比达36%以上”，但很可惜，这个数字与文学基本无关，也不能作为“文学之都”的依仗。
其实，谈文学不必讳言市场，但市场在逐利之外，也该有趣。在南京，我很难发现文学的趣味，但在那些真正的“文学之都”，却总有惊喜。
都柏林的酒吧游就是文学市场的重要一环，爱尔兰人会告诉你，酒吧文化不仅仅是爱尔兰文化不可或缺的部分，也是当年詹姆斯•乔伊斯寻找小说素材和创作灵感的地方，“尤利西斯足迹”自助游可算是都柏林的保留项目。沿利菲河漫游也是文学爱好者的必选，毕竟，河面上有三座以作家命名的大桥——乔伊斯大桥、贝克特大桥和奥凯西大桥，文学在这座城市的地位可见一斑。
都柏林每年甚至还有一个布卢姆日，以纪念《尤利西斯》里的布卢姆。每当这一天，全城都会举办各种活动，为作者乔伊斯的雕像献花，人们会提前预订以住进小说里提到的酒店，会去小说里提到的酒吧喝上一杯，还会成群结队扮演小说中的人物上街。这样的狂欢，不就是以文学拉动的市场吗？它比多少政府的呼吁都管用，也更真实。
同样，伦敦每天都会为游客提供不同的文学散步项目，如莎士比亚游、狄更斯游、文学酒吧游和福尔摩斯游等，可以让你探访作家故迹。大英图书馆的开放更是可以让你感受英国文学的历史魅力。
而在大部分中国城市，你无法索骥作家的历史、触摸作品的灵魂。我们对“保护历史”的认知，仍停留在纪念馆这种基础概念上。南京固然有丰厚的文化底蕴，但也许与中国历史一直以来的轻商传统有关，即使南京这样的城市，也始终没有能使得文化市场喷发的真正土壤。
南京，乃至中国的其他城市，离“文学之都”还有着相当大的距离。
（作者系专栏作家）
本期编辑 郦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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