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斗记》是整本书中篇幅最长的章节。祖母生病后,一家人的心并不在人的病上,而是如何处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最省事。在民间,人们倾向于劣势中的人群,无关道德和良心;集体非理性地排挤比他们强的人群。这是同情弱小,还是恶意嫉妒?这阴暗面是天生的,还是生之艰难扭曲了人的心灵?杜怀超没作解答。他确信的是,人的内斗也是人性的内斗,而人性的内斗在城乡之间,是相通的。
所以,从一个农民的生命史中撕开一个伤口,何尝不能让你我检视人性中的幽暗,从而多一份悲悯;何尝不能让青年一代人珍惜当下的生活,校正人生的位置,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一份与我们素昧平生的农民父亲生存档案,能给人的触动并不止于这种现实意义。翻着《大地册页》,眼前似乎闪过熟悉的电影画面,如吴天明的《老井》,如张艺谋的《活着》。那些日常、质朴甚至原始的中国农村生存画面,最能逼人走向最形而上的问题——人为什么活着?人该怎样活着?
“乡村的人,在经济困窘的情况下,对于人该怎样生存没有思考,是朦胧的、麻木的”,杜怀超说,“直到70多岁的父亲‘出远门’到南京,终于看到外面的世界,才开始觉醒,人还可以这样活”。那时,父亲生眼疾到南京看病,车窗外,玄武湖、秦淮河匆匆闪过。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出远门”。那一刻,父亲的“生活”才开始。
“这是您唯一的一次乘车/母亲 您躺在车肚子里/像一根火柴一样安详……窗外风光一闪而过/您抬头看一看/你怎么躺着像一根火柴一样/终点站要到了/车外是高高的烟囱。”
《母亲的专列》的作者,诗人丁可,与杜怀超一样是江苏人。杜怀超说,“严肃意义上的作家,其作品最终都要指向人的问题。写作的人有担当,社会会变得更加美好一点”,他顿了一下,这位曾逃离了杜家楼、如今无力地白描着父亲一生的农家儿子补充道,“这是真话。这是写作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