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站票,不管前面的人如何推来搡去,我就落在后面,一点都不着急。
人总算上完了,我拉着行李箱来到过道,放眼一瞧,两边的货架满满当当,没有空隙。这很正常,中国人不管去哪儿,不管坐火车还是飞机,总是大包小包,随时像赶集。何况现在是赶着回去过年,争着向三亲六戚表心意。
我没打主意向前走,前面一样人如蚁聚。老习惯,我将箱子准备放在后面大件行李处,人就在旁边靠着,可时时小寐。
当我将箱子转个方向往前推时,一个姑娘连忙走了出来,冲我歉意地笑笑。原来,她也没座位,准备蹲在那儿,囫囵几个小时。
我将箱子放进去后,旁边就只能站一个人了。但那比单纯地站着也要舒服些,毕竟可以抓住前面的椅背,也可以坐一坐箱子,虽然不能那么用力。
我示意她站到那儿,一个大老爷们,总该要绅士绅士,不必与女子较劲。她脸红了红,竟不愿意。莫非她看着我很老,怕背负道德上的指责,还是有意示弱,博取同情。
我懒得想那么多,站了进去,位置很紧凑,虽说没有椅子上坐着熨帖,但也不至于太难受。我这边倒是好了,姑娘那儿就不太平了。
许多人像是故意将大小便憋到火车上似的,车子刚一起动,便不停地有人上厕所,惶惶急急。车子摇晃了,便标志着进入旅途,在旅途中少不了吃吃喝喝,打开水的,吃泡面的,洗手脸的,川流不息。
人们做这些事时,显得很兴奋,似乎这是人生中难逢的大事。
紧跟着车队也出动了,卖瓜子花生矿泉水,卖苹果梨子葡萄干,卖千年穿不破万年穿不烂的袜子,卖梳一下少烦恼梳千下无白发的神梳,各种脚步,各种摊贩,你来我往,交错进行。
这可苦了姑娘,避这个让那个,前进后退,缩臀收腹踮脚侧身,连喘息都得认真算计。但还是免不了被人踩脚,捅背,撞腰,扯发,还是免不了被人吆喝,像皮影戏般提来提去。
不要说小寐,就是规规矩矩站着也须不时金鸡独立。
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老这样可不得了,脚酸,腰痛,头晕,目花,神乏,只怕人到了家,骨头也散了架。这样极易让人憔悴,倘若一老爷们,倒无所谓,憔悴就憔悴,反正也不指望谁安慰。一如花似玉的姑娘可不行,她憔悴了,一整车不知要憔悴多少人呢,何况,如果没人有勇气告诉她,那种憔悴该多么让人心疼。
到了一站,车门张得一样开,但上的人远远多于下的人。车里又是好一阵喧哗,姑娘又像沙袋一样被人撞来撞去。我站起身走了出来,让姑娘进去呆一会。这一次,姑娘一声谢谢,没有特别坚持,进去靠在箱子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是太累了,双手紧紧撑在别人的椅背上,再也不想动,脸红得愈加动人。
现在该我赤手空拳,与那些多事的人,恼人的车作斗争了。
还好,我有的是精力,肘抵,背弓,臀撑,甚至还可以瞪眼睛,暗握双拳,骂一句家乡的俗语“娘个骚x”解解恨,顺便伸个懒腰。
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与车斗,时光匆匆。很快,下一站又到了,依然是下得少上得多,车皮像只猪肚,又被撑得胀了些。
我已作好准备,以积极的心态投入下一轮战斗。姑娘站起来了,拉了拉我的衣袖,让我进去坐。我想大力拍拍胸脯,意思是扛得住,可手根本无法张开。姑娘挤出来了,没办法了,总不能巴巴地看着那儿空着,我与姑娘携起手一起战斗吧。
我是个脸皮薄的人,经不住姑娘那目光的撺掇,乖乖进去了。就这样,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到一站,我们就交换一下,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也不必忸忸怩怩,我们如同被什么无形控制住了。这种被控制让人快乐而舒服。
有时,她明明睡着了,可车子一停,闹钟像在她耳旁响起,立马起身。有时,一个站很短,屁股还没坐热,车子一停,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我掀起,赶紧给她让位。
这一段旅途很奇妙,周围的人以为我们很熟悉,有的羨慕,有的促狭,有的不停地耳语,有的还张嘴就说你朋友么样么样,吓得我赶忙捂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