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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拿过很多国际大奖的制作班底,坚持用真实的乐手和乐器录制,又找来许巍和老狼一起合唱,这些多年来习惯了平静生活的人都一起出来了,所以这是一张充满故事的专辑。
口述 ✎ 胡赳赳
采访 ✎ 施展萍
编辑 ✎ 方奕晗
叶蓓是典型北京孩子的性格,单纯,活泼,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没有复杂的、世故的一面,或者说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她的音乐能给人带来空间感,就是不嘈杂,也没有杂质,感觉是从自然环境当中出来的。这跟她的性格很贴近。
她跟这个圈子若即若离,这与她出身知识分子型家庭有关系。在她爷爷和她姥爷那辈,也都是文治武功。这种家庭、家教对她影响很大。影响在于,她不追求世俗的东西,不会为了出名不择手段,或者为了挣钱不择手段,那些东西她都做不来。对于娱乐圈,她也是有意回避。她不需要挣很多钱、出很多名,来了就来了,没有就没有。
这点她和老狼比较像,都是天性简单,又特别热爱旅行,喜欢出去玩儿,喜欢美食,喜欢和有知识、有智慧的、读书多的、学者型的朋友交流。
所以说,她生活的环境里,那些闹哄哄的事情跟她没关系。她天然地在身边构筑了一道屏障——她有个自己的圈子,这个圈子别人进入不了。
现在那么多没头没脑的人,被媒体、广告、互联网上各种言论调动,今天扑向这儿,明天扑向那儿;今天有中产阶级的焦虑,明天有要不要移民的焦虑,后天还有孩子去哪儿受教育的焦虑,还要忙着到全球各地旅行……这些人其实是活在欲望里。
中国人最大的三个欲望,第一是有更多的钱,第二是去更多的地方,第三个是国家一定要强。但是叶蓓就没有这么多欲望,她更在意的是怎样充实自己,怎样让自己得到完善提升。
她这张新专辑跟之前任何一张都不一样。最明显的不同,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新生,创造自己。因为这张专辑从词、曲、唱,到制作班底和团队搭建,几乎是她独立完成的。
郑钧也觉得“小叶”好像一下子“醒”过来了,不像过去那样懵懵懂懂,显得心智未成熟。她开始发自内心地歌唱,“以前是一个歌手现在是一个创作者在唱歌”。
叶蓓有点像从演员到导演的转变。这张新专辑能更多代表她自己的创作,之前她都是用声音去表演,现在她在用声音表演的同时,也在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感觉。
一个人活开了的状态,就是花开放的状态,所有的营养来自自我而不是别人。这是一个人真正自信的表现,不需要通过外界去追求最好的状态。
校园民谣是一群人来表达,它像一个松散的产品,一个麦田守望者。但是这群人有不同的分工,表现那一代人的情绪。
现在叶蓓更多的是受爵士音乐影响。爵士音乐当中有一部分类似于灵魂音乐,通过冥想,通过对生活的领悟传递出来。所以你去听,她的歌里有更多这种音效的连接,是放之四海都通用的。她通过声音的转折、节奏的把握,呈现音乐本身的微妙。这种微妙不是通过歌词体现的,而是由某种内在的东西唤起。
这张专辑打动过音乐圈子里的很多人,像朴树就说他听了其中的一首歌想哭,想拥抱一下叶蓓。因为你能够沉浸在她的音乐里,能够找到很丰富的层次。不是通过音响、乐器去听旋律,她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旋律、歌词。它是可以让音乐人把玩的,越琢磨越有味道。但是如果心不静下来,乍一听会觉得这个东西好平淡,一种自然的流水的声音,真正安静下来听,又会觉得非常动人,非常愉悦。
这对叶蓓来讲是很大的蜕变。她的音乐走向了纵深,走向了一种探索性。音乐和创作一样,你写出已知的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写出未知的那部分。她的创作里就带有这种未知的部分。
她有些旋律也很上口,借鉴了很多爵士的、北欧的甚至俄罗斯民歌。在过程中,她曾经反复和我交流,她有完全推翻的情况:一个小样录完了,歌词重新来,编曲重新来,都有。
她现在制作的班底也非常强大,是台湾的团队,拿过很多国际大奖。在录音棚,她全都是用真实的乐手、真实的乐器去录。你知道现在唱片市场萧条,没有利益可图,这个时候出来这样的东西,真是良心之作。现在流行数字化、软件化,她却坚持在录音棚里用一种机械化的方式,配器加上人声,并且以专辑的形式呈现。这是很值得珍藏的。
她其实代表了很多人对古典的缅怀,对于即将逝去的青春的纪念。无论对她个人还是她的粉丝来讲,这都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你比较朱哲琴、王菲,
就会觉得叶蓓始终是在人世间有一种觉悟
要知道,你所有的困惑来自对自己的不满,其中就包括不满足。我们每个人都假想有个完美形象存在,达不到的时候就会自责、困惑,迁怒于人,或者找个外界的投射物,证明是外界的原因而不是自己的原因。
但是,这个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是虚构出来的,是不存在的。你当下这一刻,就是你所有的努力能够达到的最完美的状态。首先要承认当下,接受当下,才能作出改变。
叶蓓之所以没有困惑,就是她意识到那个完美的自我是不存在的。只有认识到这件事,你就没有那么多困惑,对当下就会有百分之百的专注。
我们隔三差五就约着一起吃个饭、喝个茶,聊一聊近况。聊着聊着也会转到创作上面。她会发现,所有的创作本质都一样,无论写作、拍电影还是做音乐,大家特别容易有共鸣。比如说,我们碰到的困惑和惊喜都是一样的,我们都要创作出未知的部分,而不是重复已知的部分。
我欣赏叶蓓的音乐,也是因为以前的校园民谣,还有后期她的《双鱼》专辑,非常灵动,很有灵性。
她和那种小清新还不一样,她有一种气息,把天籁之音和世俗生活结合得很好。天籁之音意味着与世隔绝,很多人进不去,好像把众生都抛得很远。她有天籁之音的部分,同时又很生活化,在日常的生活环境里,但又屏蔽了杂音杂质。
王菲的那种东西离众生很远。王菲很清冷,很孤绝。包括朱哲琴,她在宗教里走得很远。你比较朱哲琴、王菲,再来听叶蓓,就会觉得叶蓓始终是在人世间有一种觉悟。
她离日常生活近但没有杂念,所以就表现得很简单。这种简单是需要注入专注力的。只有高度专注的时候,你的生活才能变得简单,你的创作才能变得简单,这一点是很难达到的。
我们现在常常讲断舍离,就是因为现在生活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环视四周,又发现没有多么重要。你去听叶蓓的音乐,她实际上可以让你把这些烦恼,把这些多余的东西去掉。
每个人内心都有向善的一面。当真善美对你有吸引力的时候,自然而然你会生发出一种悲观之后的乐观。你能够把悲观主义转化掉,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好几年以前,我偶尔会向叶蓓推荐一些书。没记错的话,我给她推荐过《禅者的初心》,日本的铃木俊隆写的。这本书是影响乔布斯最大的,我觉得叶蓓当时那种状况去读,也会有很多共鸣。
我认为她可以再入世一点。她对事业上的规划还不是很理性。真正的歌手,是60岁还在唱歌,80岁依然还在唱歌。就像诗人,如果不写到60岁80岁,就不能称为诗人。
因为很可能你到某个阶段就停滞了,没有耐性,没有驱动力。如果你想60岁、80岁还在唱歌,就必须要作出理性的规划。到那时还能唱得动,就必须保持活力,更准确地说,是内心还要保持激情和驱动力,还有东西想唱。
她当然觉得这是对的,但是她做事的方式比较随性,完全没有功利心。我跟她说,对事业还是要有一点功利心的。一个歌手如果在60岁、80岁开演唱会,一定是非常的有意义的事情。
其实这些年叶蓓没有停止创作,只是没有发表,没有把它们打磨出来。她一直有个理念,不弄好就不发表。春天劳作,秋天收获,现在这个果子成熟了,瓜熟蒂落了。所以说,不是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出唱片的问题,而是这个唱片它成熟了,正好在这个时候。
它就要在这个时候“出生”,哪怕这个时候兵荒马乱,该出唱片还是得出唱片。她曾经问我,要不要出一张实体唱片,当时也有人建议她,要不就出个数字唱片就行了。我就跟她讲,作为一个作家,只要印刷机还在,只要现有条件能够让你出纸质书,你就应该出纸质书。这是一个物理属性的东西,有一个书在这儿,而不是数字化的东西。
她身上不变的东西就是这种单纯。一个人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如果还把单纯保存得那么完好,是挺令人敬佩的。她的青春期好像一直都还在,一直都还没过去。别人说逆生长,她倒也没有逆生长,但还保存着当初的状态,那种青春的朝气,让人很羡慕。她像小女孩,傻傻的,有的时候特别希望有朋友开导;做事又特别有定力,自己的东西特别追求完美。
青春期时,人的那种劲儿和中年人不一样。青春期的人很容易被激活,多巴胺分泌比较旺盛,很嗨。我们中年人有时候喝一瓶好酒才能嗨得起来,我们觉得这个也不够快乐,那个也不够快乐。青春期的人,狐朋狗友在一起,干什么都疯疯癫癫的。叶蓓就保留了青春期的这种力量。我希望她能够用这种青春的气息激活我,以及和我一样的中年人。
保持不变是很难的一件事。不变不是说她停留在那个年代没有进步,而是说她的内核没有变,是她感动你的那些点没有变。
校园民谣会带点青春期忧虑的心态。它有点小忧伤,有一点为赋新词强说愁,就是青春期内分泌造成的那种状态。旋律响起,歌词一出来,你还是会被打动,它是生理性的感动,是一种身体状态。
但现在的人不一定对这个东西敏感。整个时代在发生变化,要么你跟着这个环境去变,去适应它;要么你不变,去努力营造一个你能够适应的环境。这两个方式我觉得都可以。你严于律己的时候,就要求不变;你宽以待人的时候,就要跟着变。
如果我现在见叶蓓,又会给她推荐一本书,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一个教授写的《深度工作》。他研究创作型的人,发现他们所采取的态度就是保持不变,处于一种深度工作的状态,屏蔽互联网、手机,在身边营造出一个工作屋,这个环境是适合独处的,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够创作出来东西。
叶蓓这几年就是处于深度工作的状态,而且我们很多人都是这样,包括我也是这样,到了纽约打扰就少,就有时间去阅读,去写作。你每天刷一下微信,回几个电话,一天就耗掉了。
叶蓓这几年的深度工作状态的成果,就是这张新专辑。专辑里的歌有的写给她姥姥,有的写给她朋友,也有她自己出去旅行的感受。她又找来许巍和老狼来一起合唱,他们这些多年来习惯了平静生活的人都一起出来了,所以这是一张充满故事的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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