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翻译克拉克爵士的书《观看绘画》,今天介绍透纳《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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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我的情感因为惊讶而变得敏锐。在欧洲艺术中,所有作品跟它都毫无相似之处,当然,透纳自己的作品除外。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古典传统中成长起来的评论家们不愿意接受这样怪异的作品,直到最近才有变化。这件作品,不但主题独树一帜,其整个节奏的组织更是摆脱了欧洲风景画广为接受的范式。在画框之中,我们已经习惯于看到某种平衡和稳定。但在透纳的《暴风雪》中,一切都不停息。海水和暴雪裹在一起,忽左忽右,完全难以预料。它们的冲力又被水雾和光线神秘的流束改变方向。观看它们的时间长了,人会感到不舒服,甚至产生疲累的体验。
当然,其他画家也曾试图刻画出雨和大海的运动,但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常常看上去有种过于戏剧化的不真实感。至于雨,即便是最伟大的画家也要将其形式化,因为他们无法准确描绘。达芬奇也渴望描绘自然的伟力,在效果上最接近透纳。但是当达芬奇思考水的运动时(再说没有人能像他观察得那么透彻),他把注意力放在节奏上,而这些节奏与几何有些关系。存放在温莎城堡的达芬奇素描中,有一幅画了暴雨,卷曲的圆圈表现雨水,末尾呈漩涡状,像是贝壳上的对数螺旋线。这些造型匠心独到,他完全手绘完成,也许是有意识的,也许是无意识的,他要用其表现宇宙的毁灭。
达芬奇关于暴雨的素描
《九龙图》局部 by 陈荣
类似情况在中国艺术中也有,波涛和雨水的运动充斥于古代的草书传统中,云也形式化,最终成为最常见的装饰母题。在波士顿美术馆的《九龙图》中,以及葛饰北斋的《富士山三十六景》中,这些东方绘画里有巨浪滔天的大海和气势压人的天空,但它们是多么让人愉悦,并因此而无害。完美的品味抛弃了恐惧。
《神奈川巨浪》by 葛饰北斋
再看看《暴风雪》,心中又想着那些装饰性的巨浪,我惊诧于透纳以何种方式接受了大自然显而易见的无序,但我不会质疑他描绘的画面主题是否正确。它带来的是视觉上扑面而来的震撼。暴风雨中的大海,它的混乱被刻画得如此准确,就像是画下了一束鲜花。
透纳完全清楚自己在描绘自然时的别具一格,而他尤其坚持这个特别的场景要完全真实。在英国皇家学院1842年的展览目录中,此画的条目写到:“《暴风雪》——蒸汽船驶离港口,在浅水区发出信号,随着引导前行。画家在暴风雪那天晚上,就在离开哈里奇港的阿里尔号蒸汽船上。没有来自拜伦或其史诗《希望的谬误》(The Fallacies of Hope)的词句。后来,金斯利牧师告诉透纳,他母亲很喜欢这幅画,透纳受:“我画这幅画,只是因为我想表现这样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让水手把我捆在桅杆上,好观察暴风雪。我被捆了四个小时,根本没想放弃,但我觉得只要有可能,我就要记录下来。其他人无权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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