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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枪，闭上了眼睛。我听到一声巨响 —— 这个声音至今萦绕在我耳边。
#狱中生活
是非盈利性新闻机构 “马歇尔计划”（The Marshall Project）与 VICE 正在进行的合作项目，让生活和工作在刑事司法系统的人们以第一人称讲述他们的故事。我们将在接下来的每个周五连载 “狱中生活” 专栏。
“马歇尔计划” 曾荣获2016年普利策新闻奖100周年的解释性报道奖荣誉。
我身体不停颤抖。我大声嘶吼。我的心紧张得砰砰地跳。我从床上跳起来，而迎接我的只是钢铁的墙壁。
我试着去抓住我面前粗壮结实的栏杆。
“有没有人来帮帮我。”
我听到一个声音并挣扎着想要做出回应。
“没关系的，杰森……深呼吸……那仅仅是一个噩梦。”
突然，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与超大尺寸的床差不多大小的房间里，房间的正面是一扇铁门，由一双我从未见过的手开关着。我的床是一块铁板，上面仅仅垫着一张轻簿的塑料床垫。房间的墙壁由绿色的瓷漆所覆盖，上面粘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污渍。
我害怕睡过去，但同时我又不想盯着牢房的墙壁发呆。所以我用被子罩住我的头想睡过去 —— 在噩梦与这间牢房之间，我选择前者。
四个小时之前，这扇钢铁制作的牢门在我背后猛然关上，就像过去十八年里的每一天一样。但我仍然无法接受那关门的声音 —— 因为它让我想起最初我是如何被关进来的。
那是一九九七年七月。我那时才十八岁，住在布鲁克林的日落公园，并且从来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记录。我有一个嗑药酗酒成瘾的继父。仅仅是意识到他马上要下班回家就会让我充满恐惧。
如果在我看电视的时候他也刚好想看，他就会赏我一个大耳光，掐住我的脖子，并且使劲击打我的胃部，这会使得我因为疼痛而趴在地上哭泣并且不停的喘气。当我吃不完我的晚餐时，他会把残羹剩饭摔到我的脸上并且强迫我脱光衣服，用脸顶着墙壁跪在角落。他会强迫我不停的说，“我知道我错了。我很抱歉，先生。”
不像你也许听说过的某些施虐者，我的继父不会通过给予礼物或者表达善意来减轻他的罪恶。相反，他会强迫我做些事来满足他的性需求。
每次被他侵犯都让我觉得我的生命并不属于我自己。
我开始用毒品麻木我自己，在我进监狱的两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叫做 Drama 的小子，他也叫史蒂文（Steven）。
史蒂文开始辱骂我，欺凌我，因为我瘦得皮包骨，穿衣方式他也看不惯。但我没有回击他，因为不管我多么的愤怒，我已经习惯于用沉默来应对霸凌。他会叫我懦夫，如果我看他的眼神不对，他会让我 “别用那张他妈的臭脸” 对着他。他偷我的钱，扇我耳光，朝我扔石子，用一根钢管打我 —— 他会用尽一切方法来表现他对我的统治力。而且我越央求他放过我，他越变本加厉地对我进行骚扰。随着时间流逝，我尝试去别的街区来躲避他的骚扰。但他总是能找到我。
这使得我变得抑郁，变得疑神疑鬼。我开始质疑我生存的意义。我可以想象我把自己吊死在临近浴室的灯架上，或者切断我的手腕，或者从大桥上跳下来。最后我决定把枪放到嘴里并扣动扳机。
在我打算自杀的那天晚上，我联系了两个朋友 —— 他们一个会帮我带酒，而另一个则会带大麻。他们说会在晚上八点左右来接我。
我走进我妈的房间，她正沉浸在海洛因造成的晕眩之中。我打开柜子，仔细寻找一个木头盒子，因为那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把我继父用来威胁我的枪，他让我不要跟他或者任何人谈起他对我做的那些混蛋事儿。
我合上盒子，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再把它打开。我把枪拿出来，放到我的口袋里面。我能感受到枪贴着我的腿的沉重感觉。
当米格尔（Miguel）和伊斯雷尔（Israel）到我这儿后，我们开车去了一家卖酒的商店，在那儿伊斯雷尔买了半加仑装的 Bacardi。之后，伊斯雷尔把我们放在了附近的公园，而他自己回去继续当他的电召司机*。没多久，我差不多就把那瓶酒喝完了。于是我们开始飞叶子。
我想起我的姐姐，勒诺玛丽（Lenamarie），她经常帮我洗熨我的衣服，并确保我上床睡觉之前不会饿着肚子。她晚上睡觉前会给我讲故事。她甚至试着保护我免受我继父的侵害，但是继父同样会扇她耳光并威胁她。我想要告诉她我有多么爱她，我也想要感谢她为我做的这一切。也许我应该跟她说声再见。
当我到她家时，她意识到我喝醉了，让我当晚就留在她家。但当她去浴室时，我溜走了。
自杀的想法势不可挡。
米格尔和我重新碰上了伊斯雷尔，我让他们把我送到公园。在他们回家之前，他们先到街角的商店买了些啤酒和香烟。
我从车里出来，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我的大脑一刻不停的受到大麻和酒精的双重影响。
当我慢慢地环顾周围，我发现了一大群童年时熟悉的面孔，似乎有怪物在潜伏，我感觉很害怕。正当那个时候，我似乎看到一张斯蒂夫和我继父混合在一起的脸，而那张脸的主人正在踢打我。他们的脸在我大脑里转换融合，我的双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脉偾张的声音。
我掏出枪，闭上了眼睛。我听到一声巨响 —— 这个声音至今萦绕在我耳边。
我睁开双眼，希望看到我的灵魂离开肉体，或者一道明亮的光。相反的，我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
每当我置身在这间黑暗狭小的牢笼之中，我总是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每每想到自己因此深陷如此境地就难以入眠 —— 我忍不住责怪我自己，因为我变成了那些怪物之一。
我想着史蒂文，想着他欺凌我的事实。我杀了他。今天，我想，也许他也有着侵害他的父母亲，也许也有人在那时不断伤害他，这也许就是他伤害我的原因，一切已经无从知晓了。
我已经完了 —— 不管我多么希望那是一个噩梦，那扇狠狠关上的门总是不停地提醒着我这残酷的真相。
*注: 伊斯雷尔对于作者所述的事情经过有争议。他声称自己在把罗德里格斯和米格尔载离犯罪现场之前并不是他们的两者任何一人的朋友，他同时声称罗德里格斯在谋杀之后绑架了他并抢走了他的对讲机。
本文主角为杰森·罗德里格斯（Jason Rodriguez），三十七岁，由于他在十八岁时所犯的二级谋杀，他被判在纽约州沃尔基尔的象岗惩戒所服刑三十七年半。他同时被判非法持有致命武器和一级抢劫罪。罗德里格斯不承认他犯有后一项罪名。
作者：杰森·罗德里格斯（Jason Rodrigue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