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电影《父后七日》
昨日少年
文/乂与风
当
张平再一次偷摸着自家存折的钱进赌场的时候,张三安的兄弟也就是张平的二大爷半夜起来扶墙尿急中风晕倒了。
然而此时的他正在赌场里因为一次赢钱五百入怀的小高潮而整个人涨红的兴奋不已,张二安则全身萎靡的躺在洗净发白的草床上,一双老眼因为后半夜的凉风吹的眼皮发泡。长期久时不眠的质量让他浓夜如黑的眼袋下垂的快要赶上六旬老母的乳头,干瘪僵硬的身体深凹于一塌就陷的杂草床中。全身上下唯一且充满活力的便是那微微一动的蜡黄食指,闪着微烁的幅动。
大女儿张兰花跪着哭天喊地的哀嚎,那悲痛架势比死了人还要惨,其他儿女均遍布在天南海北,一听说没逝便又继续上了手头的工作,抚慰金以大笔蝗虫越境的姿态飘到了张兰花的卡上,出人出财的分工大抵上已有了界限。
“老张头这回恐怕是不行了。”
“这可不一定,话说有人瘫了一辈子,不也照样稳吃稳喝。”
“哎呦,我说人活一辈子,到头来也还不就这结局了吗。”
“……”
此时的张三安正默默的把他老大哥昨日晾于院子里的衣服给收了进去,浸了一夜湿凉的露气,布料早已沁着水珠。
好像噩梦来袭时,人们总是顾着悲伤争议,而却忘了生活原本的规律该如何去遵循。
等他回到家门口时,自家媳妇王晓惠提着大包行李蹲坐于地上,见人来了,连忙起身。张三安这才看到她满脸泪痕,哭哭啼啼夹着混咽语字,来来回回不过那么几句话:张平又去赌了,家里没积蓄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子,他何尝不比任何人清楚。
如今所有的孽运不过都归于初始两个字:溺爱
中年得子加四胎才获让他对于这个儿子尤为重视,从小的管教便是半分满足半分给予,所以张平高中就读了不下于四所,皆因打架闹事顶撞老师而让张三安为他擦了不少屁股。
“我会说他的。”张三安的抚慰语句中也不乏自我安慰。
“您说有用吗?我真的快要绝望了。”王晓惠把张三安当做最后的稻草,可也免不了每次力度的质疑。
“晓惠啊,有些事我都有分寸,你放心吧。”
“您知道他这次拿了多少钱吗?”不理慰言的逼问语。
张三安望了眼她右手的行李袋,老眼有些眩晕这次的力量看起来有些沉甸的用力,不似上次所提的轻飘飘。他虽有些花了,可脑子还算清楚,里面应该是她装的些假把戏,比上次有用心。
“爸,他这次把兰兰的学费全拿走了,一分不剩,您知道吗?我现在已经不会再奢求他能改邪归正了,因为他连适可而止都学不会。”王晓惠一脸严肃的开口,眼眸里已然有了断漠的决意。
让张三安开始不得不怀疑自己似乎已放任手里弹簧的弦太松,而最终腐裂无用。
“我这几天去我妈家住。”王晓惠掂了掂手上的袋子,绳袋翻了个面,指根勒红的印记暴露于外,张三安瞄了个正着,才发现那行李是真把戏。
“爸,”王晓惠转身的一刹那又回了头,“人走到临头,也是该一刀两断了。”这狠心话语刺的张三安心脏猛的一缩。
次日,张三安去看张二安的时候,发现他浑浊的眼球已经圆转的十分顺畅。虽然整个人躺在床上四肢仍然僵硬的无法动弹,但是却能缓而的吐出言语,神情没有任何无法接受的悲哀之兆。
反而被自家女儿私下骂咧嫌弃着胃口居然变增,张兰花的嘴像一个上了灰的话匣子,时常吐出些呛磨人的梗喉。在村里一边到处埋怨着自家姐妹孝顺钱给的太少,一边感伤自己生活如保姆般来回奔波的伺候人。可当你忍不住反说她时,却又看见这女人手里没停下来的细活,所细净的每一孔鞋洞都擦的亮亮堂堂。
人头埋聚的赌场,此时张平脖颈所伏的黑蚊正滋允厉害,他深感一阵涌发的痒意,忍着劲道没空去挠,手里摸着的花牌是他咬牙赌上的最后一场,双眼铜铃注视至下一刻快要干涸。
翻牌聚焦的那一秒。
“哈哈哈哈!成了!”王麻子那一声张狂狷意的笑容已经畅响室内,抬眼便是那手搭桌面的山钞。张平心里梗的眼睛十足枯涩,众人都在道喜,仿佛赢的是自家钱似的。
输了,张平走之前左手抓着桌面右手不甘心的摸了摸口袋,干瘪的像他一天一夜未进食的空肚,稀薄的只剩空气。
出了门,清晨的微风夹着冷意刺的毛孔顿张,本来想伸手去抓抓那咬包,头脑却被吹的浊意散去。留着几分清醒,将下口袋里的存折给掏了出来,走之前里面的零头还很多,走出后里面的小数点却移了位置。揉了揉脸,胡渣剃着烟灰沾满的手,越搓越脏。
下周,自家闺女就要从学校回家了,他手心握着的存折仿佛在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可也只是一秒,他觉得这有挽回的机会 。
张二安拿着扁担替着自家大哥的旨意把那老旧电视天线给挑了挑,终于收到了一个地方台,也算是让他越发晴朗的眼睛有了定处。
张兰花便是抱怨瘫痪也不让人闲着,却又拉着自家二叔帮忙多挑出了几个台来。
张平回自家老头家的时候,门口从幼时起就栽下的两颗白桦树枝叶渐渐繁茂起来,已经可以阴庇一小片地,也笼着这独门院户的生机。
大门开着,中间庭院桌上摆着吃净的菜碗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几盘白萝卜煮青菜,与一盘炒成了褐黄色的鸡,盘间还夹着条条黑灰。看起来无味的一点肉油都不浮,香味不飘的食物让他本是饿极的瞬间又突觉倒了胃口。
入了房间,下意识的开了草床边的木屉。里面零零碎碎的散着印着劣质喜字的卫生纸、一颗透明包装融化了的奶糖,泡面的一次性塑料叉……
杂乱无比 ,他嗤笑一声,全他妈都是老头子的“宝贝”呢。
里间一个皮质张裂着小小鳄鱼嘴的水泥色钱包挤落在角窝,他拿了过来,坏了的拉链周围有着缝补的白线。用力拉着大口,可始终拉不出,便只能顺着豁开的小口摇了摇,只听几声叮当响。而不是意料满塞的堵声,便有点失望的丢回了什么都有的垃圾抽屉里。
堂屋里的地还是本着泥土地,两边靠墙的长木棍顺在地上,原是堆满谷的地基,张平看着诺大的“客厅”除了几根木棍与中间而立的一红木柜之外,空荡的只剩潮湿角落蚊虫腐臭味。
那红木柜,像是敲击了脑海里一份所藏。张平搬了把木椅爬了上去,柜顶上落满了灰尘与尸虫的甲壳,张平直接很有目地且完全熟练摸到了最里面的深红花瓶,上面插着的几朵假花已如真花般掉落的只剩干枯枝,瓶口微张,恰够一只手进的空间。
他摸到了数量沓厚的钞票,干燥的指腹抵砺着毛边,张平内心很快便涌出一阵巨浪的兴奋感。
迫不及待的将之带出了光明,他从椅子上看也不看的跳了下来。可当亲眼所见这红彤彤的东西再次所现眼前时,他居然有种不真实的泪感,以及失而复得又粮草足够的厚足感。
手指娴熟又缓慢的数了起来,一张接着一张,像是极易怕错过。
当张三安浅一脚虚一脚的踱回家时,站在门边看见的便是这小子贪婪的嗅不到任何悔改之意的画面。
“晓惠走了。”
突如其来的苍老之声丝毫没有惊扰到张平的注意力,只是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看清了来人却没停止住手上的动作。
“哦,”张平数齐十张才抬了抬厚重的眼皮在这之上,“这老娘们天天跟我闹,过几天还不就回来了。”
这下有了积蓄,前日找李叔借的那些钱到是可以还了,左手食指顺着卡住了五百数额。
张三安收入眼里,“人家没打算回来了。”
张平熟捻数钱的动作本是一顿,心口默念的数额瞬间清了零。
又吐了口泛白的唾沫沾着指尖,重新划了划纸质,单眼随即向上撇着,无意牵扯了那脸上微褶的横肉,斜了眼老头,微怒道:“呵,随她吧。”
张三安被他这无谓到已入魔的姿态激的有些愠怒:“你究竟还要赌到什么时候?”
张平伸着空出来的右手,左手将数好的钞票顺之入袋:“你再给我点钱,”眼梢扬着,一张半发福的中年男人脸上神情淡漠无常,“再给我点,我就不赌了呗。”语调畅快的又仿佛在无限拉近与你平和的距离。
然而张三安却知道这不过是他痞性与暴怒的边缘,恬不知耻,浑不知怒!
一张与他八成相似却刻满风霜的脸上挂着浓浓徜怒,老手握紧的木质扁担有着凹凸的刺痒,锁入手心越抓越紧,那刺痒便越刺越深。
张平的手随着他鄙夷的神情又懒懒收了回去,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家老头没钱,只是觉得他的管束像一个笑话,好像他活足就一定会成为一个失败者。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只是这一次,他再去试一把,为什么就不能成功?
张平前行抬脚的一瞬间,后腿肚便是随即而来的一棒狠棍,张三安压着体内那些虚游之气,聚着浑身的散劲,才算是确发之中。就连自己常聋的耳朵也没幸免的听到那一声浓重的闷哼声。
“靠!”张平下意识的抱紧壮硕的单腿,疼痛顺着早已饿瘪的气意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你他妈的!”双眼瞬间暴怒斥着红色,一阵阵的咬牙切齿吸着力气,炸毛至极的眼神逼意,张三安审视着他,不畏不惧的眼神中流淌着深意。
张平突然又怒极反笑的点点头:“行!行!行!我就输个倾家荡产给你看看。”
放下的右腿给入的是一个一瘸一拐的背影,快步中夹着鲁莽,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苍慌。
砰的一声,扁担咣当滑地,右手泛着止不住的抖意,一阵一阵快的像是要赶上那缓停的心跳,张三安转头望着堂屋柜顶上,那个不知何时竖摔的空荡红漆瓶,鼻腔沁涌着一股湿意,突然失望的难以复加。
当从第四个学校转经多重人关系入到了第五所高中的时候,张平还在孜孜不倦的与第一所高中的兄弟书信联络的密切,同时也不忘这上一所的建联交待。
大包说虎子那群人内斗的厉害,如今校园势力均已分散,再无任何压势感。张平深感欣慰,却仍不忘提醒他自己没多时便会重返校园江湖,让他和兄弟姐妹们等着自己,却遗漏忘了最后一句所写翻页的话:以后不再来信,望珍重。”
他一边密切火热着前期所建的校园势力,一边又在这新校园里花式泡妞,长相端正言语俏变的他到是赢得不少人的喜欢,每天变着点子游刃有余的穿梭于各式清艳花派中。
当时还正当中年的张老头是村里的生产队长,每月初负责分派各家米粮,每家不讲人情长短,他向来就不失公允。
轮到最后一袋米派到了自家时,张平已领着全班级的男女生同学坐在了自家饭桌前,像市场批发般的热闹,无端端现出许多大圆桌出来。
如开宴席般,引人瞩目。
张三安震的移不开脚,大女儿围着围裙认命似的把伏在老头肩上的那一袋米给卸进了灶台。
那一天,便是足足损了张家小半年以来的米食。
第二日,老师便找上门来,说张平撺掇人旷课,扰乱的不仅是课堂秩序还有校园秩序,哪怕只是记了处分,这样的学生却也不敢再要。
所以18岁那年,张平开始了第五次也就是最后一次的转学风波,张三安没再让他继续从文而是选了武。
武校的日子既清贫又无趣,然而他却没再像对待书本那样浑浑噩噩。每一个马步每一圈跑步他都做的扎扎实实,五官愈发渐朗,黝黑的皮肤之上有着小麦色的肌键,烁着青春的活力。汗水裹着时间的流逝,他早已没时间而渐渐断了之前与那些兄弟们的来信,转而与着遥远家的父亲通信:“学校里的食堂像从来没有进过银子似的,给我们吃的既没不了口腹还满不了舌欲,次之,会上校长又说要新进一批器材,于是又得增添一门不得不学之功课,且不知家里诸事如何,还望有空携些银两过来。”
“一切都好,你且放心之学,钱数稍日便到。”
两人的对话犹如明清之际的家书,刻着满满不露的教板,与循规蹈矩的有礼。
然而那一年,张三安一人带着三个女儿,与一个不再处处生事的儿子。他劳累的满是用处,所有的钱财都是即到即光,他少了些操心,却得了些改变。
然而那一年,却是张平并不怎么恣意但是面孔最帅的光景。
武校的日子过的快而短暂,少年的光景很快就过去了,转而面临的便是成年的世界。
没怎么掂量实力的他却有着大大的欲望,他很想去去外面的世界,很想去徜徉在那些花绿繁华之间,看看是种怎样的享受与自得。
可就像幼时的儿童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手心有多大而偏要去抓满整罐糖果,而这时的张平也没有认清自己究竟又能握住多少繁华。
但比张平一直清醒的是张三安,他不同意他去,决绝且毋庸置疑的。
沉寂几年的不安分子因为几重突现的栅栏而开始愈发蠢蠢欲动。
他实行了一系列的离家出走,顺道还卷走了自家姐姐结婚的彩礼钱。然而几个姐姐完全没想到,弟弟的劣根性丝毫没改,于是气的又痛心又怒骂。
出人意料的,一次又一次的是计划失败。不知道是离行的火车太慢,让张平前行陌生渊源的脚步放缓了,还是就那么巧刚好一回头父亲就站在了他眼前。
此后,张平再也没玩过这种幼稚的离家游戏,张三安也相继传授给了他一份安稳且踏实度日的工作——待家种地。
一千块钱的来流逝去在赌场上不过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张平额头上的汗和心跳已经不再热烈的巨跳,而是趋于死灰的平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像命中注定今生钱与他的缘分已尽。
“收手吧,张平,你家老头挣钱也不容易。”
“就是,再怎么着也要留点给老婆孩子的吃饭钱呀。”
“走走走,没钱就滚蛋,别挡老子财运!”
·······
一个又一个的人站补着侯位,后面而至的人头插着空隙拥挤着这财道,张平攘硕的身躯很快便被轻而易举的挤出了外围。
“平子,没事吧,”伸出的一双老手使着劲将张平给费力的扶了起来。
“李叔,”张平一脸诧异,自己十分钟前不是刚把那昨儿个借的五百块钱还给这老头了吗,怎么难不成还打算又一顿缠?
“现在的人啊,趋炎附势的很,你有钱就让你上,没钱就让你滚,可是谁又敢断定上一秒滚的人就不能成为这一秒赢钱的人呢,”一双老眼熠熠生辉且饶有意味的看着他,“你要是想再上一把,叔就推你一把。”
不待张平回应,纵横多年识人赌场的他一眼就看出这小伙子没有想要拒绝的欲望,并且还债信用度还极高。
老李头一脸看似小心实则内心算计平稳的从怀里掏出一把信封,信口没封,里头红彤彤的画面与信封被撑起的厚感看起来十足的诱人。
张平此刻的内心有些浑噩,他觉得自己像是湍进了一个四面滔浪的巨流里。途经许多岔口,都压不住这股浪,身体畅着波波快感,可内心急于想冲出去,或许还需再一次,他才真正趋于平静。
右手已不自觉的抚了上去。
……
“张平这小子人活的还真是个人事,人小子虽说是才摸了几把,可这还钱的信誉可是赶上了你借钱的信誉了。”
身旁倚墙上的王麻子唾了口卡嘴缝里的屑沫,斜着眼满露不爽的瞥着这看似开着正大光明茶馆实则暗箱操黑的老头:“老子昨儿个还你的不是钱,难不成是屎。”
这粗鄙鲁俗的话语随着溅散开来的唾渍一样浊黄不堪,听的老李头额头枯纹堆起,右手上起搓了把老脸,暗里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
“唉?”王麻子磕着左手心窝里的瓜子,指尖刚卡开瓜仁,随着脑内上升思考的波送,瓜仁移到上身大脸的一颗新滋麻子漩涡,尖利抵着里外旋转似的磨了磨,“这张平怎么还没回家呢,我今早儿可听我妈说半月前在医院看见老张头了。”
“不过你到底放了他多少……”一回头,老李头不知什么时候走的,王麻子皱了皱眉,瓜子磕多到嘴皮泡起,一头浓烈要燃的火气炸着他有些理不清的思绪。
赌场上,张平首轮便意气风发的小赚了一把,眉眼渐开,心思放大,越发不可收拾。
“你觉得那姑娘咋样?看对眼没?”
“也就还行吧,我是觉得一般般喽,人家肯定是对我很满意啊。”
“哎呦呦,人家根正苗红的姑娘你小子还挺挑刺啊。”
“就是就是,你个穷长相还在那瞎乐呵。”
……
三个姐姐们和张平围在火灶边,原本是互相嚼着乐,见张平一身正衣的相亲归来,转而群攻取乐着他。这个没羞没躁且向来胆大妄为的弟弟将来究竟会和什么样的女子结婚,几个姐姐也是充满好奇。
那次听他归来,对那女子长相身材家世也不过是描述尔尔,有意性不大,发展之不深。
却不曾想,那个在他看来不过一般般的女子竟然在半年后就与他成了亲。
“不过,她到适合结婚…”
几人散尽后的火灶边燃着灰烬,将他最后那句话细弱的吞噬入腹,再之后又真的结了果。
结婚那天,女方家人要求大办,光是彩礼张三安就盛重且大方的给了不少,随即添置的新电视机新床新桌椅,都跟着张三安为儿媳两买的新房里去了,热闹腾着喜气,丰富的饭食蕴着各式福气,一波一波的涌来。
那天的婚礼异常热闹,格外盛大,可辉煌之后却也让张三安在之后的日子狠狠背负了不少的债。
养育四子女十几年,全靠他一人背负着重担,又哪里来的什么蓄款。儿子大婚,他又有何拉不下脸面,缩不了头颅的去找人家借之钱财,只为大办,多添欢喜。
也是在之后,王晓惠才发现自己是嫁入了一个怎样的人家。瘪腹之余一粒米没有,还要倒给别人贴金送银。
张平被家内里的窘境与荒秃接受无能到满是暴怒与 耻愤,小两口的日子还没来得及升温就因为这此拮据而感情变得寡淡的紧绷。
或许女人这种生物,总是在持家之后才不由自主渐渐展着那精利的爪子,晓惠努力的改着现状便不断推进着让张平出去做零工,男人起初纹丝不动,到对妻子的身心不爽,一直演变成两人大吵之后趋使的前进。
王晓惠无所不用其极的精减,与看似有方的驭夫之道,却也在那段时间渐渐食上了肉。
每日午夜归来,迎着满身的疲倦与累感。在生活底层的苦水里荡漾,他劳累的吭不出声,只有开门那一刻家锅传来的香焖饭食才是心灵卸倦的真正归所。
晓惠爱吃鱼,那日他提早收归遇上了刚 翻干了鱼塘的卖鱼贩子,价钱比平日里优惠许多,他没忍住的多买了几斤,也够两人吃上好几顿。
回家后,晓惠大为欣喜,厨艺也随着她待家主妇的职业上升的得愈发美味,张平食欲逐日大涨,由以前的碗放桌根根挑饭,吃到了现在的手抱碗颗颗赶食于嘴。
原本因着钱财全归女人手里握着,只给他分毫水钱起是满分甚怒,到如今饱食舒畅之意随着不满感一并消失的烟消云散。
斜躺竹椅后的他看见厨盆里放着所有剔好的鱼,洗的白白净净敞着大肚皮,沉思后开了口:“拿几块回去吧。”
晓惠洗着碗,过了会才听清的平淡追问:“回给谁?”
张平舔了舔唇上残留的鱼渍汤,停了几秒说:“给爸。”
妻子听闻,回头看了他好几秒,才道:“他老人家有吃的呢,又不差这一点。”
说着说着便把那一筐鱼给端了里去。
第二日,张平回来的晚,妻子已经熟睡,他独自一人吃完饭后又将 桌子收拾了干净。
转往里间的时候却看见那个红塑料的鱼盆上突然盖上了一个大盖子,许是怕猫吃吧,他笑了笑妻子的细心。
随即回身的霎那,又突然不知名的停了停,他手痒的掀起了那个盖子,只见昨日的满盆之鱼如今却已然少了大半数量。
他垂手,原样完好的盖住了它。
是夜,他久久睡不着,望着这漂亮崭新的新房,睡在软度舒适的席梦思上面。他竟然头一次的怀念起了父亲家里的草床,也是软的不像话,却也刺的很磨人。
几天后,晓惠让他把吃腻了的烂鱼带回老家喂猫,却从集市上遇见了买葱的张二婶喜笑颜开的对他打着招呼浑着几句听不清音的字。
午时,老家庭院中间摆着个掉了漆的木桌,上面孤零零的一碗一筷。
一锅粥,一盘素净的白菜梗,与一周前晓惠说早就酸了要拿回来喂狗的榨菜丝。
张平脚底的老黄猫奄奄的窝在地上,眼皮一下又一下的垂睡着,咫尺手底塑料袋中那条渐渐发臭的烂鱼,像一个毫无香味的诱饵。
张二婶末尾的那六个字突然像一阵风飘至般在耳边清晰可见,“你家鱼可真好吃。”
张二婶是谁呢?
张平凝滞的想了想,好像东村迎亲面上那个挽着丈母娘却笑容比花还灿烂的大娘。
张二安死了。
“真奇怪,据说是得了什么病,老久了,几个女儿嫁的又远,一年就一次面,哪又知道呢?唯一的儿子又还是个毫无出息的赌鬼,能管就怪了。”
“不会是癌吧,是癌也有个缓冲期,哪这么快?”
“我看啊,八成是被他那不孝儿子给气的,估计是那个?”
“哪个?”
“自杀。”
“嘶~…”
……
张平从赌场真正出来的时候,一辆葬车远远的从远处传来,伴着那哀啸的乐声,耳入了几分凄凉,却也只是一晃而过。
可他却饿的惨没力气拉上衣服的拉链,除了几天以来在赌场管水的饱足,他早已许久未进食。落魄的神态映着垂瘪的身体,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活络的思考 ,手机早已熬不住的停机,已凝成了破铜烂铁般附固在他身体上。
而几十个时辰前,他却像一个经历充沛的疯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往里冲。
街上的阳光耀的格外刺眼,如利剑般扎取着他身上唯剩的一点力量,他摸出全身上下口袋里唯剩的十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