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宇曾是一名光鲜的央企高管。
她主导了全球最大单体免税店项目,被评为全国劳模,事业处在急剧上升期。
但在5年前,一纸来自癌症的「死亡判决书」送到了她的面前。
「脑瘤,生存期一年」。她经历了痛苦、崩溃和恐惧,甚至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范宇讲述了她如何接受自我、与疾病共处,并决定重新陷入爱情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范宇。
我今天分享的主题叫「超越生命的界限」。听起来名字有一点大,但确实是我现在很多时候的状态。
请大家看,这是5年前的我:
当时我还是一名央企高管,每天穿着高跟鞋、化妆,精致地上班。
我从小是学霸,从老家新疆考到北京公安大学,是我们学校的高考文科状元。毕业后,被分配留在了北京工作。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央企,24岁就做了部门的负责人,成为集团最年轻的部门级总监。不到40岁,已经是央企二级企业的一把手,之后被公派去读了长江商学院EMBA。
我还是一个单身妈妈。在13年的时间里,独自抚养我的孩子长大。孩子非常懂事,现在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读大二。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别人家的生活」?
再看一下,这是现在的我:
为什么有这样大的变化?
因为这5年,我得到了一个礼物——我被癌症「判了死刑」。
没有任何防备,
医生说:「你脑子里的瘤有一个鸡蛋大」
5年前,我被查出左脑有一个胶质瘤(「脑癌」),右侧还有一个脑膜瘤。
医生说,我左脑的胶质瘤有「一个鸡蛋大小」,生存期只有1年左右。
没法手术。肿瘤位置在运动、语言这两个主功能区,而且恶性肿瘤里包着一个动脉血管。切除它,可能就要碰到血管,脑出血直接致死,因此只能保守治疗,每3个月需要去医院检查一次。
对当时的我来说,摆在眼前的几乎是一份「死亡判决书」,但法官可以不断给你一点延期的可能性。这个法官就是我的医生。
我特别地害怕。每到临近检查的时候,我就在准备,想着他会告诉我什么?拍出的核磁片会给我什么信息?我怕到出现生理反应:手脚冰冷,晚上睡不着觉。到现在5年了,回回都是这样。
以往说起癌症,好像是离大多数人都特别遥远的事情。但我发现,现在真的是太普通的一件事情了。我身边的朋友,几乎每一个家庭,都会有亲人出现这样的情况。而且患癌症的越来越年轻,越来越让你没有任何防备。
我之前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是我」?
我从小做善事,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为什么生病的是我?但是现在,我觉得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奇怪。生病跟你善不善良、做没做过坏事有关系吗?没关系。你是不是需要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生病?
我得到的答案是:我没有好好照顾过自己。
我使劲地回想,身体有没有给我一些信号,告诉我,你应该休息了,你应该照顾自己了?其实是有的。
5年中,因为工作关系,我的作息时间长期在凌晨2点以后,失眠、频繁过敏,后来严重到了过敏性哮喘住院。
但我5年中没有发过一次烧。其实发烧也不见得是坏事,那是你的免疫系统在工作的一个信号。但是如果你真的像我一样,5年没有发烧,请考虑好好去检查一下身体。
得癌的人什么都会信:
我曾被「神医」的足底按摩按到休克
因为不能手术,我接受了化疗。幸运的是,半年之后我脑子里的肿瘤缩小了。
我在医院的时候,目睹了不少真实家庭的经历。生病之后,每天在床上养着,每天要不停地换药、求医、问药。
得癌症的人,什么样的事情都会相信。任何江湖上只要说这个药能够治,他就相信。
所以为什么很多人能够治病到倾家荡产?因为不断在找任何一个得到信息。我去医院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人携家带口,说已经把中国所有他们听到过,能够治脑部肿瘤的任何信息,他们都去试过了。
我也做过特别幼稚的事情。
曾经有位神医告诉我,给你做足底按摩,就可以把你的脑瘤去掉。我去了三个月,每天500块钱。直到有一天,我按得休克了。有那么几分钟,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时,我问陪我去的朋友,刚才怎么了?我朋友说,你再也不能去了。我才选择离开。
这些寻医问药的人,是在走一些非正常的渠道,花出的钱根本就是不需要的。当一个人得了癌,他就会觉得癌症就是一个恶魔。
「每天想的事情就是如何对抗它,如何让它离开我」
。
现在是一个什么心理准备?
我要伴随它,走得更长
虽然我化疗之后有好转,但胶质瘤的复发率几乎百分之百。它的恶性程度非常高,即使现在切除了,以后也会复发。
现在我脑子左右两个瘤,都鸡蛋那么大了。原来良性的其实还小,但是这两年不知道是我免疫力增强了还是怎么,结果,良性的随着你激素分泌水平高了,它也长大了。
所以我现在是一个什么心理准备?我要伴随它,走得更长。我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抚摸着我的肿瘤,跟它说话:
「好吧,你也不要伤害我,你看我也没有把你去掉。我们俩和平相处吧。」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内心这道关是最难过的。
虽然我抚摸的是一颗肿瘤,但你有没有感觉它很像你们身体里的某一样东西?像不像你的痛苦?像不像你所经历的某一个特别难过去的槛?它像不像你的一个心结,你曾经失恋的记忆?
其实,当我抚摸着我的肿瘤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在接受它。
在这5年当中,我有一个对我帮助特别大的人,他叫雅迪,是一个以色列裔的、美国著名的心理医生。
我非常有幸,在生病之后见到了他。他给我做了1对1的心理治疗,我第一次跟别人提起了原生家庭。
他一个接近70岁的人,把我像婴儿一样的抱起来,我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也不知道哭了有多长时间。然后他就问我,当时生病以后你做了什么?你不是有一个人生清单吗?
我就说,那时候我每天画画,我去学花艺、做手工,然后每天走路。我还收养了一只流浪狗,结果流浪狗还是一个边牧的串。
他就告诉我,你做的这些事都是对的。然后你现在就缺一点,就是一定要告诉你自己,你现在是一个脆弱的小姑娘,你现在需要帮助,你需要爱,你不要拒绝别人对你的帮助,也不要拒绝爱。
我想跟你说,
爱自己,你也有权利被爱
见过雅迪之后,我就开始接受自己的脆弱。
跨过自己心里这道槛,我就什么都放开了。
我的闺蜜现在叫我「中二美少女」。
以前在央企,我总是把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但现在我经常干一些超级中二的事。
比如机场丢了一次行李箱,跟儿子吃饭,又把户外登山包落在了餐厅里。餐厅的服务员说:这么大的一个包都能掉了,也是厉害。
我的朋友圈也开始和以往「判若两人」。
一个朋友还给我打电话:范宇,你微信是不是被盗号了?你的朋友圈里发了一些很那样的照片,旁边还有一个经常光着膀子的男人(这个人是我后来的男朋友哈哈哈,他喜欢光着膀子做饭)。还有一个闺蜜给我打电话,特别理解我的样子:「我也能理解,因为你都这样了,你都生病了,你就随性一点吧。」
我家现在也不够整洁。
以前不论多累,我都要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所有的东西从哪儿拿的,一定要放回哪儿去,有点强迫症。后来我接受了我心理咨询师的帮助,开始有意识地违反常规去做,比如我的书,原来从最大规格到最小规格,我一定要把它有序地摆放起来。后来我会把一些书随便去放。刚开始真的特别受不了,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这就是我很日常的状态。我开始觉得,顾及那些物质的东西、别人的眼光,远远没有照顾好自己更重要。
为什么说我在开头说,觉得肿瘤是一个礼物?因为它开始让我爱自己,这也是我的一个自省。
昨天我跟一个女孩聊天,82年的,单身。她说,我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忘记第一段情感给我的伤害。后来我跟她说,你的这段感情,就好像宇姐脑子里的肿瘤,一模一样。要去学会去接受它的存在,然后你的生活不能只有他啊。身边有那么多美好,一定要去打开自己。
爱自己。但这对于我们中国人,尤其是东方女性,这实在是特别差的一个能力。
我们的家庭、学校、社会教育,大多数的给我们的观念都是我们会太关注外在的东西。我们从小会关注父母的评价,老师的评价,然后我们成家结婚了,会关注另一半的评价,我们孩子的评价,但是,我们内心对自己到底我们是怎样的一个评价?
特别多的优秀的孩子,包括男孩女孩都有一个特别大的问题,就是完美主义。这是一个特别可恶的词汇,我认为,因为这个词汇让很多人有了一个禁锢,大家很多时候一个我们看上去很优秀的人,都把这个词作为一个自己生存的规则,我要求自己完美,我要求自己做一切的事情,要有责任心,要做到最好,要追求极致。
我现在才知道,到底真实的范宇是什么样子的。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个可以很马虎、犯二的,可以随心所欲的,可以说no的,那个真实的我。
我现在想想,我从小也很少去拒绝别人。别人对我说什么,我总是会勉强自己,委屈自己去做。但很多时候是我不愿意的。
但我现在就是很随性。以前我原来单位的一个领导,两年间我们没有任何联系,他突然说客套话想来看我。因为他是身份很高的一个人,按照我原来的习惯,我可能还是会说好吧,约什么时间?然后我那天想都没有想,我就说,谢谢,不用了。
我直接的反应是,这个人我不太想见他,然后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领导就拿着我微信给很多人看,说范宇现在是怎么了?他也觉得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