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1日,一年一度的中国风能新春茶话会在京如期举行。
会上,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风能专业委员会秘书长秦海岩不仅回望了2024年的来时路,同时展望了2025年的新征程。
回望2024年,中国风电新增并网装机容量约8800万千瓦,截至2024年底,累计并网装机容量约为5.3亿千瓦,在电源结构中占比超15%。
展望更远的未来,中国风电或将进入年增装机1亿千瓦的新时代。据预测,2025年,中国风电年新增装机规模约为10500万千瓦—11500万千瓦,其中,陆上新增规模约9500—10000万千瓦;2030年,中国风电年新增装机规模或可超15000万千瓦。
秦海岩表示,中国风电要向内生长,笃定前行。穿越周期,跨越险阻后,中国风电的征途仍是星辰大海。
秦海岩表示,行业内卷不是风电行业所特有的。回顾中国所有的行业产业发展史,从家电到汽车再到光伏,没有一个不是靠价格战的血腥厮杀拼出来的。
风电机组价格从2019年抢装之后大幅下降。到2024年为止,中国风电机组陆上价格降至1400元/kW,海上机组价格降至3000元/kW以下。
值得高兴的是,最近两个月,陆上机组价格出现回升。这可能有风能展签订的自律公约在起作用。也可能是因为,整机商的利润在大幅下降倒逼所致。从数据来看,2024年三季度整机商的毛利率都在10%以下。
通过研究我国的法律(价格法、招标投标法)可以看到,都明文规定低于成本价格投标是违法行为。如果想制止低价恶性竞争,需要依靠法律解决。
最近一段时间,中共中央政治局、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都提出了反对内卷。可见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理的程度。
然而,什么是恶性内卷,怎么判定哪种报价是违法行为,从现实来看,有一定区分难度。
根据估算,以10MW机组为例(叶轮直径230m,不含塔筒)进行成本测算,该容量机组成本价格线为1200元
/kW。其中,
直接成本(材料、制造费用、运输费用)950元/kW,费用(质量投入、研发费用、其他日常费用)250元/kW。
尽管已签订自律公约,但梳理2024年11-12月统计落实到具体项目(以招标量3300万千瓦计)的中标情况,仍有
4家整机商报价
低于
1200元/kW。
反思这两年行业低价恶性竞争,成因主要有四条:第一,你死我活的竞争理念(泥潭里打架,胜出的不一定是高手);第二,没有市场出清机制,活不好、死不掉;第三,价格竞争过度,非价格竞争不足(最低价中标,缺乏科学客观的质量品质、评价标准,地方保护分割市场,差异化竞争市场难以形成);第四,技术同质化。
目前,该情况已经开始改善。以推出机型为例,过去几年,行业都在追求大叶轮大风机。从2024年开始,个别头部企业不再一味追求更大叶轮,选择从发电本质出发,靠技术创新,从满足客户需求的高发电量出发来推出产品参与市场竞争。
秦海岩认为,最低价中标是导致行业恶性竞争的主要原因。行业发展至今,需要共商条款标准,来确保遏制最低价中标局面。
值得注意的是,秦海岩强调,风电机组是一种针对具体项目定制化非常强的设备,采用框招的办法既不科学又不合理,会进一步扭曲价格。加剧交易双方产生争议与矛盾,影响行业诚信体系建设。
对于这两年的事故问题,秦海岩认为,其实,这两年事故从整体发生比例上看并没有特别高的增长。感觉事故数量在变多,其中有整体市场体量增加、行业发展周期、媒体报道推波助澜等多方面原因。
如果从事实出发,
客观
分析风电出现质量问题的原因,问题包括设计理念认知与分析方法跟不上机组大型化的快速发展;没有严格遵循从设计到批量化的科学步骤,跳过必要的实测和小批量验证;降本驱动下机组设计裕量下降,机组制造运行容错率降低;工艺方案、流程管控与质量监督不到位等。
以机组从研发到生产流程为例,更科学的流程应包括,
从概念设计和初始方案验证,到小批量试生产与验证,再到全面测试与多场景验证;量产准备和工艺规范化;最后才是大规模生产与持续优化。
秦海岩表示,之前整机商设计一款机组可以卖4、5年,现在的很多机型卖两年就卖不动了。机组研发迭代速度太快。呼吁未来三年,机组迭代速度再慢一点。
在强调质量问题时,秦海岩以设计裕量为例,其表示,在技术进步和降本驱动下,机组设计裕量正在降低。生产、运输、施工质量控制无法跟进低裕度下的质量要求。
在快速迭代的大型化时代,制造、运输、吊装环节同样不容忽视。
目前行业遇到的制造质量问题包括人员操作问题、制造工艺问题、产品材料问题、设备使用问题、现场管理问题。
运输质量问题包括,方案设计不合理、交通事故、沿途磕碰或振动过大。近段时期以来方案设计不合理中工装夹具设计的不合理多次发生应予以重视。运输造成的问题应在地面予以及时发现,避免已损伤的部件被吊装到机组上而发生进一步的更严重的失效或倒塔。
安装质量问题包括,对安装期间出现的突发环境条件考虑不足,缺乏应急管理办法。此类情况在海上吊装过程中出现了数起,如巨浪、强风环境下,吊装过程发生事故。
对于如何实现风电的全面质量管理,秦海岩表示,建议建立全行业的质量信息与事故汇总、反措机制;加大技术研究的投入和标准制定工作的支持;在设备招采阶段,鼓励开发商从单一的价格主导的决策转变到更为全面和合理的以全生命周期价值为主导的决策;建立完整的质量控制与项目决策机制;加大共性基础研究投入。
秦海岩表示,希望风电经过这一波的事故频发,行业吸取更多经验,提高我们的认知与设计制造水平。穿越本次周期,中国风电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秦海岩表示,在出海方面,我们克服了很多的困难,取得了很多的成绩。根据统计,2023年整机出口3.6GW,出口国家有18个,累计出口至54个国家;2024年,整机出口5.5GW,出口国家有24个,累计出口至56个国家。
中国风电全球化的征程已经起步,在出海的过程中,不要着急,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行稳才能致远。
秦海岩认为,全球风电市场的发展与供需关系,决定了谁走出去,去哪里。
根据预测,2028年,在中国以外的市场,有望新增陆上风电70GW,海上风电20GW。开发风电已经成为全球各国实现能源安全、应对气候变化的共识与行动。
目前,中国风电产业链各环节产值均占全球市场的60%以上。
到2030年,亚太地区除中国外,陆上风电产业链只有印度可基本满足建设需求,海上风电产业链均不满足本地与区域建设需求。离开中国的产业链供应链,全球其他地区基本不能实现规划目标。该背景下,中国风电迎来了国际化的巨大机遇。我们有底气、有能力走出去。
尽管风电出海迎新机遇,但仍需考虑复杂的国际环境。
美国主导推进“近岸制造”“友岸制造”和制造业回流。
全球化进入2.0时代,区域化加速,建设平行供应链成为趋势。
国际化从产品销售,转为技术、生产制造、投资的全链条“外迁”的新形态。
对于“国际化新形态下的全链条‘外迁’,会不会导致国内产业的空心化”疑问,秦海岩表示,制造业的外迁,并不意味着制造能力的外迁。中国发达的制造体系是长期培育的结果,很多产业能力是不可复制的。产业链盘根错节交织渗透,难以撼动。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种“溢出”。
以前中国是世界的工厂,今后要让世界成为中国的工厂。
秦海岩认为,我们的格局要高一点,利用我们的产业经验,建立我们的标准。
借用吴晓波书中的话,中国企业出海不仅是工厂的新建,更是工业园区的整体开发。中国企业出海不仅是产能的单向输出,更是供应链的整体联动。中国企业出海不仅是产能的梯级转移,更是市场的梯级开发。
本轮中国企业出海,大概率是工业革命以来史上规模最大的制造业大迁徙。中国企业正在把1990年独具中国特色开发区模式复制到全球。
目前电力现货市场已经多省全面铺开。
在现货环境下,风光电价普遍较低。以下是山西、山东、甘肃3省去年现货交易综合月均价,和蓝色的火电标杆电价比,风、光价格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风电比光伏价格稍高。
2025年,新能源参与电力市场交易的电量比例进一步提高,保障小时数相应降低。我们可以看到黑龙江2024年保障小时数是1950,2025年已经调整成700小时,四川也从800小时减半成400小时。新能源报价保量越来越少,未来还将全部进市场。
对于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我们可以从先行者德国身上学到很多经验。
最近德国电价暴涨的新闻沸沸扬扬,很多新闻将德国电价的高涨归因于其电力系统中新能源高占比,认为“电网支撑不住大风光,并且成本会很高”,还会出现负电价的问题。但是风光占比的提高一定会增加全社会的用电成本吗?为什么会出现负电价?全面进入现货时代的风电如何进行投资决策?
实际上,对于德国新能源的争议,2024年的数据就不能支撑,因为风光比例上去了,但是电价下来了,交易价格从去年的0.1欧元/kWh降到0.068欧元/kWh。德国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也证明了超过40%的风光渗透率是可以和稳定电网兼容的,德国加速转型的二十多年中也没有大规模停电的事件。工厂,超市,面包房都是照样开,居民和用电工厂没有感觉到受能源转型的影响。最神奇的是“43% 风光”的德国几乎没有储能,德国是如何到轻轻松松接纳“风光”的呢?这依靠的是现货市场。
由于德国电力市场的设计和可再生能源发电量的预测,从2009年到2022年,德国平衡发电和用电的调频功率非但没有增加反而有所下降。
此外,导致德国电价高涨的罪魁祸首也并非是高比例的风、光。
德国满足需求的边界机组是天然气,天然气的边际成本决定了该时段电价,从德国过去20年电价情况看,在2020年出现一个比较大的峰值,这是因为俄乌战争,出现能源危机,天然气作为边界导致的价格升高。所以,不是因为风光导致电价升高,反而是因为风光的缺少,是因为天然气传统化学能源的不稳定,导致了价格的飞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