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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担任总统的第一任期内,特朗普放弃了2015年由伊朗与国际社会达成的核协议,并推行“极限施压”政策,试图通过严厉的经济制裁逼迫伊朗接受更严格的协议。尽管制裁伤害了伊朗经济,但特朗普最终未能在任期内达成新协议。
如今,特朗普再次上台。尽管在拜登的任期内,多项对伊制裁仍然生效,但美国的执行力度已显松懈。伊朗的石油出口从2019年的不足60万桶/日猛增至今年初的180万桶/日。新当选团队中的许多人渴望在明年1月上台后恢复对伊朗的强力施压,但这些讨论已经引发了中东地区和世界的不安。
尽管特朗普对其具体计划保持模糊,但他提名的许多内阁成员明确支持更强硬的对伊政策。被选为国务卿的马可·卢比奥,一直反对原来的核协议,并批评拜登未能严格执行石油禁运。而即将上任的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茨则表示,希望“重启针对伊朗的外交和经济压力计划”。
当然,也可能出现不同的声音。例如,有望被任命为国家情报总监的前国会议员图尔西·加巴德,尽管早年支持对伊朗的制裁,但近年来已转为反对。然而,强硬派早已为“极限施压”的实施花费了四年时间进行详尽筹划,而反对者目前尚未提供明确的替代方案。因此,新政府极有可能直接采用现成的强硬政策框架。
分析人士认为,如果美国加强制裁执行力度,可能会迫使伊朗减少多达100万桶/日的石油出口。这将使伊朗的石油收入减半,而此时该国的财政赤字已大幅攀升。更重要的是,特朗普或许能够避免美国国内油价大幅上涨的风险。国际能源署(IEA)预计,到2025年,全球石油市场可能会出现每日超过100万桶的过剩供应。因此,市场大概率能够吸收部分伊朗原油出口的损失。
不过,这种影响可能只是暂时的。伊朗已经建立起了一套灵活而复杂的网络,用以规避美国的制裁。因此,更大的问题在于,美国究竟希望通过制裁实现什么目标——毕竟,制裁只是手段,而非最终目的。对于某些华盛顿的强硬派来说,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核协议,而是想颠覆伊朗政权。鹰派智库“防卫民主基金会”在特朗普圈中颇具影响力,他们主张通过制裁,辅以鼓励工人罢工和官员叛逃等手段,推进压迫伊朗伊斯兰共和国。
尽管这种立场属于少数,但在即将上任的政府内部和更广泛的外交圈内,普遍的共识是需要达成一项新的核协议。即便是《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的支持者也承认,回到过去已不可能。JCPOA曾设法将伊朗的“突破时间”(即生产一枚核弹所需的时间)维持在一年左右。这一协议将伊朗的浓缩铀库存限制在300公斤,浓缩度不超过3.67%。
然而,如今伊朗早已突破了这些限制。据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8月的估计,伊朗的浓缩铀库存已超过5750公斤,其中包括165公斤浓缩度达到60%的铀,这距离武器级仅有一步之遥。此外,伊朗已恢复了铀金属的生产,而这种材料可用于制造核弹核心。伊朗甚至可能在不到两周内生产出足够制造核弹的高浓缩铀。重启JCPOA或许可以延长这一“突破时间”,但其效果仍远远无法达到一年。
美国在新的核协议中可以提出多种要求。例如,它可以要求伊朗拆除部分核设施,特别是那些曾被用于武器研发的设施;可以要求伊朗签署《附加议定书》,为IAEA提供更多检查权限;此外,还可以在限制铀浓缩的同时,将协议范围扩大至限制伊朗的导弹计划,或者要求伊朗减少对哈马斯和真主党等武装组织的军事支持。
尽管美国外交官过去曾尝试与伊朗就类似条款进行谈判,但都被伊朗拒绝了。因此,那些主张对伊朗实施“极限施压”的人士认为,特朗普可能是他们实现目标的“秘密武器”。他们的理由是,特朗普可以通过威胁对伊朗的核设施进行军事打击来向伊朗施加压力,而他在外界看来可能“疯狂到足以让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认真对待他的威胁”。
不过,哈梅内伊未必会买账。在伊朗与以色列历经一年针锋相对的导弹袭击后,伊朗的许多保守派可能不愿轻易放弃核计划。哈梅内伊本人或许也不愿向这样一个曾下令暗杀其最得力将领卡西姆·苏莱曼尼的人展现任何妥协姿态。
相反,伊朗可能试图试探特朗普的底线。哈梅内伊清楚,即将上任的美国总统不希望与伊朗开战,而且他的部分盟友正热衷于从中东抽身,以将更多资源集中在应对亚洲的问题上。与其寻求一项全面协议,伊朗可能会提出一项有限协议,只是让其核计划稍作退让。比如,伊朗可能提议稀释或转移其60%浓缩铀库存,并再次限制铀浓缩活动。
对特朗普来说,接受这样的协议可能会显得有些困难,因为这项协议比他在2018年撕毁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更加薄弱,看起来像是一次退步。然而,这对于善于转移责任的特朗普来说并非难事,他可能会声称这是因为前任政府留下的“烂摊子”,而将此合理化为“不得不处理”的问题。同时,这样一个有限协议在伊朗国内也可能获得一定的支持。此前,伊朗的强硬派一直认为,即使没有制裁解除的好处,伊朗也能够勉强生存下去。然而,这种想法似乎在总统易卜拉欣·莱希于今年5月因直升机坠毁意外去世后有所转变。莱希的继任者马苏德·佩泽什基安于7月当选,他显然对经济困境有更大的忧虑,因此迫切希望通过与西方恢复贸易来缓解压力。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可能会尝试阻挠新一轮关于伊朗核问题的谈判进程。他一直反对2015年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并长期希望美国能够采取军事行动,摧毁伊朗的核设施。然而,他现在可能很难阻止特朗普新政府推动的外交努力。有趣的是,内塔尼亚胡多年来一直将特朗普塑造成以色列在美国最坚定的支持者,并公开赞扬他对以色列的强硬支持。然而,如果特朗普最终促成共和党接受一个比JCPOA更加弱化的伊朗核协议,这对内塔尼亚胡来说将是一记耳光 。
与此同时,海湾国家担忧特朗普可能失败。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本·法赫德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支持“极限施压”,如今他却称赞沙特与伊朗的关系正“走上正轨”。沙特希望避免重演特朗普第一任期内的情景,当时伊朗曾袭击了其油田。今年夏天,费萨尔王子访问了伊朗,这是七年来的首次此类访问,甚至有传言称双方正在讨论联合军事演习。
沙特也在努力与以色列拉开距离。在战争爆发之前,沙特曾考虑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然而,本月早些时候,在利雅得举行的一场会议上,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谴责了以色列的行为,指责其不仅在加沙和黎巴嫩发动战争,还在近期对伊朗进行了空袭。沙特的一位外交官表示:“我们的政策不是基于意识形态,而是基于现实。”沙特担心特朗普可能要求他们与伊朗断交,并敦促新政府不要破坏两国之间脆弱的和解。在一个被战争持续撕裂的中东,没有人愿意轻易冒险。
特朗普政府在新一轮执政中极有可能选择重启“极限施压”政策,以制裁和武力威胁为核心手段,试图逼迫伊朗回到谈判桌。鉴于伊朗的核计划已突破诸多限制,美国将更加倾向于通过施压手段扭转局势,同时争取达成一份更为严格的协议。再加上特朗普团队内部强硬派的支持与鹰派智库的推动,这一策略的实施可能性大幅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