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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 | 记忆孤岛与遗忘海洋

漆园故人  · 公众号  ·  · 2019-07-03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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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妈祖群岛沿岸的发光藻类 ( Wan Ru Chen/Getty Images)


最近频繁地接触到“遗忘”这个话题。


一个是《千与千寻》里面,钱婆婆说:“曾经发生的事不可能忘记,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另一个是看了一篇阿尔茨海默病的科普文章,患者会不可逆地忘记一切,包括最美好的回忆和最爱的亲人,陷入到一种漫长和静寂的孤独中去。


这么看,钱婆婆还是天真了。


昨天把罗新的《遗忘的竞争》读完了,实在是非常精彩和深刻的文章,令我对遗忘有了新的感悟。


遗忘的意义


如果我们能把一切过去事无巨细地记住,那么庞大的绵延的记忆将像一个无法膨胀的垃圾场,生命成为客观的“过去”,从而失去意义。人类能够决定遗忘某些过去,才能够把过去概况、分类,抽象出概念,而非无穷无尽的具体事物。罗新这句话,说得像诗一样美,像哲学一样深刻:


记忆犹如孤岛,环绕着这些孤岛的则是遗忘的海洋。


对于生命来说,遗忘比记忆更重要,或者说,正是遗忘塑造了记忆,理解记忆的关键正在于理解遗忘。记忆取决于遗忘,遗忘造成物理时间的断裂与破碎,使得记忆呈现出生命时间的意义。


有时,遗忘过去就是为了重新开始,打破时间的连续,就是为了使一个期望中的未来有可能呈现。


人类由于记忆力的衰退,历史由于史料的散失,我们再也无法维持与过去的联系,这称为失忆。而在人类的历史上,存在着被动的和主动的遗忘,这一过程是暴烈而血腥的,我们或者因不堪回首而不愿回首,或者被政治暴力硬生生掰过脖子不得回首。


“失忆”的提法倾向于强调个人和社会在记忆丧失过程中被动的一面,也就是说,由于记忆能力的不足,社会与个人无法维持与过去的联系,所以失忆是一个消极过程。新兴的遗忘研究则赋予遗忘过程以积极意义,强调的是社会和个人出于当下的需要和明确的目的,主动地、有意识地切断与过去之间的联系。



历史是遗忘的竞争


历史是记忆之间的竞争,比如两份完全相悖的史料,我们要选出相对准确地一份,或者拆穿所有的谎言;历史是记忆与遗忘、遗忘与遗忘之间的竞争,权力与史笔的冲突贯穿中国史学史,焚书坑儒与四库全书,以焚书与修书来让我们忘却某些过去。我们要拂去竞争的烟尘理解过去,展示历史本来的多种可能。


我们今天一律视为史料的那些历史碎片,就是往昔岁月中持续进行的竞争的结果。如果参与竞争的力量比较多元,各竞争力量间的平衡度也比较高,那么留存下来的史料就会显得较为混乱,因而给后来研究者开放的空间就比较大。如果参与竞争的力量比较单一,而且竞争者之间在资源和权力方面严重失衡,那么竞争的结果就会只剩下优胜者整齐划一的历史叙述。


遗忘研究已经指出,要实现遗忘,不仅可以通过缄默,而且可以通过喧哗。全社会对一个事件的缄默不语固然会造成该事件彻底从记忆中消失,而全社会热议与该事件相关的其他事项却完全不提该事件本身,同样会造成该事件的遗失。


历史具有不确定性,因此史学之树长青


其实历史学的这一发展,恰恰源于其研究对象所具有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


霍金在《时间简史》中问道:“为什么我们总是记得过去,而不是将来呢?”或许我们可以这样回答:任何人都宣称自己记得过去,恰恰因为过去是不确定的、可变的。不确定的历史因应现实的需求而改变,历史编纂就成为一项永不止息的政治作业,因而历史论述本身也具有了命中注定的不确定性。


尼采在《不合时宜的沉思》中的一章《历史对于生活的利与弊》里,说过这样一段话:“关于过去的知识只有在服务于未来与现实,而不是削弱现实、破坏未来之时,才是值得获取的。”他强调,对于历史不应当只看到发生过,而且要看到“不应当这样”。只有站在现实的制高点上,了解和阐释历史才是必要的和可能的。他还说:“对于个体、群体和文化的健康来说,非历史和历史是同等必要的。”尼采的话对于我们理解历史中的历史学是有警醒作用的。孔子的“微言大义”,司马迁的“究天人之际”,司马光的“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都是借着说历史,着眼点却在当下和未来。



族谱不怎么靠谱


我曾经发过一篇关于族谱史料价值的文章,为网友所围攻。有人忿忿不平:我们就是从中原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多代、这么多地方的人一起造假?其实,失忆与遗忘,常常在集体无意识中完成。


十六国北朝的某些姓氏本来出自非华夏人群,经过孝文帝姓氏改革后,原本形式上的鲜明差异消失了,到了隋唐时代,这些家族的后人叙述家族历史时,无不溯源至两汉甚至三代。这种历史认同的转换,可说是中国社会史的基本形态,现存的家谱、族谱和地方志,都可以提供巨量的例证。


当现代史家开始史学研究时,事实上已参与到古老的历史叙述的竞争之中,他面前展开的场景到底有多大、多清晰,取决于他对历史纵深的敏感。 在我们企图了解的历史中,遗忘如同无边的暗黑,虽然看不见,却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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