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健：从“老金的修车铺”谈城市影像记忆

北京海淀区清河二街，曾经是一个店铺林立、人马喧嚣的镇中心，随着时代变迁，这条老街面貌不断发生改变，特别是自2004年开始的城乡一体化改造工程，已经彻底改变了老街的面貌，老金师傅的修车铺就是这条街最后的一个停业的商铺，至此清河老街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清河镇金朝称清河馆，元朝称清河社，明朝称清河店、清河铺、清河社、清河村，清朝称清河镇。此镇是北京城北通往南口、居庸关的必经重镇，出入北京城的第一道门户，曾是北京地区集陆路、水路、铁路于一地的古镇。

民国时期清河老街影像

当年的清河镇既非城市，也非纯粹的乡村，由于水陆的交集，这里形成了一个城乡货物的集散中心，民国时期有学者记叙：“这个村落看上去疏林杂立，不过是一些萧条寂静的土房人家，然而一进入村心就见到一条宽长的街道，两旁队列着一百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商店……这一切又使人觉得这里已经不是纯粹的乡间了。”

杜泽宁先生在《京北畿甸-清河镇》搜集到的民国时期的老店铺列图如下：

清河街市商铺分布图（南部）

清河街市商铺分布图（北部）

然而多年以来关于清河地区的记载凤毛麟角，难于见诸史记文字，就更不用说图形图像了，对于这个地区的记忆即将随着城市化的进程而消失殆尽。

人类记录历史和表征世界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语文（言语、文字等）为主的线性、历时、逻辑的记述方式，另一种是以图像（图画、图符、影像等）为主要载体的面性、共时、感性的描绘方式。当文字、言语的表述令人不解或猜测的时候，一幅图像或许更加直观或可度量，中国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百闻不如一见”就是说明言语与图像的认知关系。

正是出于以影像记叙历史的角度出发，我拍摄了“老金的修车铺“这个小专题，以期对发生于这个瞬息万变世界的时间节点做出影像上的定格，其实拍摄的范围不仅仅是修车铺本身，而是关注这个时代、这个地区人们真实的生存状态，城市变迁中人们的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并且在一定时间周期内事情的变化过程。

清河老街上原有的商铺，周边已经拆迁，旁边耸立着新建的高楼。

有一部分商铺还在营业，附近的居民、工地的工人和保安也来光顾。

拍摄这个修车铺之前，我已经开始拍摄周边的场地拆迁情况，并寻找还有哪些有价值的线索，在这个修车铺门前，我被它的各种招牌所吸引。

门前的招牌上有“修理自行车门市部”、“清河黑白铁门市部”、“京清综合商店”、“正规开锁”、“修鞋”等，这样的称呼显得既熟悉又陌生，起码保持着三十年前的时代痕迹，从建筑外观上看，应建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了，灰色的机砖、机制瓦、深绿色的封檐板，老式的店门和门把手都是那个时代的特征，这一批建筑应该是建国后由政府建设的商业配套网点，标准图纸设计，带有很强的计划经济特点，比如新东安市场、西单菜市场、甘家口百货商场等，我对这个半个世纪前的老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决定一探究竟。

老式的门和把手，已磨损了 。

门口的各式招牌带有强烈的时代印记。

那是2014年5月6日的早上，清河二街75号修车铺已经开展营业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师傅正在忙碌着，我上前和师傅打招呼，师傅一边忙着，一边和我聊起来，师傅姓金，是个老北京，他介绍说，这家店铺是当年公私合营时候盖的，他1968年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在这里学徒，当时有十几个伙计，后来都离开了，唯有老金一直干到现在，老金今年65岁了，早过了退休年龄，这个店现在是自己的，平时就住在店里。

除了修车，老金还兼卖百货，门面房里摆了四排货架，上面摆满了东西，店里很暗，要过一阵才能看清，进门口有一块空地，应该是在室内修车的地方，货架上的包装盒都面朝前倒着放，为着省地方，取着方便。货架上除了售卖的商品，还有修车用的零配件和工具，也有老金自己用的物品。

货架上的日用品

货架上的修车零件和工具

我提出想看看他住的地方，他欣然同意，带着我绕过货架，走进后院的小屋。

老金师傅居住的小屋，可以看出生活很是不易。

透过这扇小窗的光线，依稀看到屋里的物件，老金师傅睡觉用的不是床，而是土炕，在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灶眼儿，既可做饭烧水，也可顺便烧炕取暖。

堆满杂物的后院

临街还摆了一个卖炒货和香烟的摊位

地上有售卖的工具

门扇上挂着修理黑白铁的家伙事儿

老金让我随便看，自己又去忙着修车了。

和老金熟识了，时不常的去他那里看看，随着边上的工地进度推进，离老金搬走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老金的修车铺和工地一墙之隔，由于拆迁补偿款还不到位，老金还不能搬家。

老金门口的摊位已拆除，屋顶也出现了破损，房屋摇摇欲坠。

一天早上，忽然从屋里冒出了烟，赶紧去看个究竟。

透过烟雾，隐隐的看到老金的身影，原来他在生火取暖。

浓烟呛的人喘不过气来，可老金仍然泰然自若，象一座塑像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