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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是不会消失的

T 中文版  · 公众号  ·  · 2024-09-26 22:00

正文


「金色」是从入口处的一幅肖像画开始的:《迪奥先生与模特》。画作中的模特身上,金黄色的颜料既对光影下的裙装作了艺术化的处理,也预示出整个展览的主题。而在迪奥先生形形色色的肖像画中,陈可的画作,是第一张由年 轻中国女性艺术家诠释的迪奥先生肖像作品。


在成为服装设计师之前,迪奥先生是一位画廊主。成立第一间画廊时, 他年仅 23 岁,身边环绕着众多年轻且先锋的圈中好友,Jean Cocteau、Christian Bérard 和达利均在其列。年轻新锐的陈可,正是当年那个投身艺术界,热情洋溢的青年迪奥的一种写照。她擅长的包豪斯绘画风格盛行于 20 世纪 30 年代 —— 这也是迪奥先生在画廊举办超现实主义大型展览的年代。


前景中的织物和背景里的印花,撑起了这幅画的骨骼。不同于传统的单人肖像画,这幅画作中,迪奥先生正将布料披挂在一位缪斯身上,量体裁衣。陈可受一张真实的照片启发,将作为主体的迪奥先生和作为客体的模特,放置于象征着印花的背景幕墙前 —— 18 世纪的印花也是迪奥先生的灵感来源。擅长描绘单色平面的陈可,巧妙地将一条迪奥裙子带给她的灵感,融入色块的组织和铺陈,而色彩间流动着的建筑结构感,也和迪奥先生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在梦想成为建筑师的迪奥先生眼中,每一条裙子,都如同一处流动的建筑。

展览关于 Dior,也关于 Dior 和当代艺术的关系。回溯 Dior 在中国举办的展览,首个将时尚与艺术相结合的大型展览便是在北京举办的。从 2008 年的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到如今的北京嘉德艺术中心,16 年后,Dior 回到北京,展览主题从「迪奥与中国艺术家」变成「迪奥倾世之金」。这是新冠疫情后,Dior 在中国举办的首个大型艺术展,也是去年在巴黎举办的「J'Adore」展览的延伸。


不变的是时尚和艺术的一体两面。在 Dior 文化项目总监兼此次展览的策展人 Hélène Starkman 眼中,「时尚即艺术」是一个非常晚近的概念,人们更倾向于将时尚理解为一种装饰性艺术,而非艺术本身。对于 Dior 而言,无论是身为画廊主和艺术赞助人的迪奥先生扶植同年代年轻艺术家的传统,还是品牌现任女装创意总监 Maria Grazia Chiuri 持续和众多女性艺术家联手,艺术始终是这个拥有 78 年历史的时装屋的表现形式,也是它的内容。

一根看不见的金线贯穿始终,展览中一瓶瓶玲珑的 J'Adore 真我香水,一件件重工的高级订制礼服,和一个个遥相呼应的艺术品,编织出一个神形兼备的空间:光,带来美;金色,浸染了光。


对于 Dior,线索就蕴含在它的名字里。迪奥先生的密友、影响了 20 世纪初先锋艺术的作家 Cocteau 的一句话,如今广为流传:在法语里,Dior 这个词同时意味着「上帝」和「黄金」。「我认为一直有一条线是隐藏的。谈起 Dior,花朵和建筑感的线条当然很重要。尽管如此,金色依然是贯穿故事始终的线索之一。」Starkman 告诉我们。

无论是文艺复兴之父乔托的宗教画,还是 20 世纪 Gustav Klimt 的金箔画,艺术史上的 「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是被当成调色板上的颜色,而是被当成一种独立的材料。如今,「金」似乎越来越多地指代颜色本身,它被涂抹、印制在布料上,被无限复制。

对 Starkman 而言,在 Dior 时装屋的历史中,将「金」看成一种物质是更恰如其分的。在 Dior,隐藏在金的「物质性」背后的,始终是「工艺」。金色不仅仅是一个颜色,它被编织进布料中,成为提花和绣花蕾丝,成为刺绣、织锦、褶皱和流苏。


早在 20 世纪 50 年代,迪奥先生就开始在礼服中使用金色了 —— 被称作「nugget」的小金块点缀在满是刺绣的裙子上。当穿着者走动时,金色的点缀在摇曳间反射出光泽。这种衣物在运动中产生的流动感,是迪奥先生醉心的表现。

从时装屋成立伊始,迪奥先生就开始生产定制珠宝,并更多地将金色用于珠宝首饰。在「珍奇之境」 (The Room of Wonders) 展厅,珍奇柜中一只小巧玲珑的古董小鸟胸针正是 20 世纪 50 年代的产物。这只纯金制作的小鸟镶嵌着红宝石眼睛,羽翼饱满,小巧玲珑,与房间里一只只「戴着项链」的 J'Adore 真我香水瓶一样,是迪奥先生对欧洲「美好年代」 (Belle Epoque) 的回望。

从 19 世纪 70 年代到一战爆发的 40 多年间,「美好年代」象征着布尔乔亚的经济与社会话语权首次凌驾于贵族之上,也见证了近代都市消费主义的第一个高峰。对迪奥先生来说,「美好年代」也承载了一段私人回忆:他的母亲 Madeleine Dior 即资产阶级出身的「美好年代」宠儿,也令迪奥先生从小对那时的风尚耳濡目染。香水瓶颈上环绕着的宛如金色项链的设计,正是彼时风尚的折射:蕾丝、高领服饰和不顾一切的,纸醉金迷的繁华。


另一方面,这更是对他钟情的 18 世纪审美风格的回响。在 Starkman 看来,18 世纪不仅意味着凡尔赛宫及其奢华的内饰,也是奢侈品精巧工艺 (savoir-faire) 的开端。一个个袖珍的瓶子、盒子等小物件,就像可随身携带的奢侈品:比如一个精美的特制小盒子,能用来存放扇子,或者把信件卷起来放进去。这些精致的小玩意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挑选宝石 、瓷器、木材,用特殊工艺来制作。它代表的是一种奢华的理念,是「非常精致、非常繁复、非常独特」的精工细作。

艺术史上,这一历史阶段部分对应了洛可可风格。该风格在小型艺术品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时,艺术家会用鲜明、精致的曲线设计各种家具、器皿和配饰。一个典型的法式洛可可房间的室内装饰,由这些可移动的「配饰」点缀。房间里到处都是镀金的线条,迷人的小雕塑,装饰性的镜框、瓷器、银器、绘画以及挂毯等等。迪奥先生对 18 世纪繁复装饰的偏爱,在他的室内风格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列着 J'Adore 真我香水瓶的一排排「珍奇柜」 (cabinet of curiosities) ,其概念类似多宝槅,诞生于 18 世纪。在展厅克里斯汀 · 迪奥先生的画廊 (Christian Dior's Gallery) ,3 个独立橱窗中展现了与艺术家合作设计的限量版香水瓶,它们都参考了黄金和水晶相结合的设计理念 —— 同样在 18 世纪被大量运用。其中一款香水瓶由 Dior 珠宝创意总监 Victoire de Castellane 设计,她深刻影响了 Dior 始于 1999 年的高级珠宝。也正是在这一年,J'Adore 真我香水诞生。她 2016 年设计的香水瓶则是她想象中的「18 世纪的 J'Adore 真我香水该有的样子」:就像是从凡尔赛宫殿的古董家具里偶然发现的传家宝一样。


这是一场与光的游戏,金色并不必是炫耀性的、熠熠生辉的。在这款香水瓶上,Dior 标志性的芳登蝴蝶结下端缀有小粒钻石,由真金白银铸造,但它并不喧闹,拥有一种亚光质地。Starkman 解释,de Castellane 喜欢更含蓄微妙的设计元素,亚光表面更符合 18 世纪宫殿内摇曳的烛光,而不是现代社会的电力照明系统。

「传家宝」理念和 Chiuri 对于金色的处理有着共同的出发点:一种有时间痕迹的金色。在制作礼服时,Chiuri 的处理手法低调而微妙,她会特地让匠人在刺绣之前,将金色的金属线氧化做旧。

这似乎与人们对于金色的普遍见解相悖。在大众的想象中,金色与富丽堂皇紧密相连,如同「金色绮梦」 (The Golden Dream) 展厅中那一排排奢华的大型晚礼服裙。Dior 的历任设计师都曾试图用不同色调的金,进行不同的个人表达。无论是 1998 年 John Galliano 的设计,还是 Gianfranco Ferré 的裙子;而覆盖整条裙子大面积的刺绣,几乎是历任设计师围绕金色使用的主要表达方式。Starkman 还记得在 2008 年,Galliano 曾以 Klimt 为灵感设计了春夏高级订制系列,那可能是他设计的刺绣最为繁复的系列了,一些裙子的面料被金色涂料所覆盖。


Chiuri 对于金色的认知则有些许不同。对她来说,金色不再意味着西方历史上至高无上的权力,或永恒的神性。它不必有夺目的光辉,甚至可以黯淡,却能抵抗时光之尘的侵蚀,就像人们珍藏的祖辈传家宝一样,是一种遗产的象征。

身为这座时装屋历史上首位女性创意总监,Chiuri 在设计时并不执着于某种廓形,而是运用了大量的垂褶。她的设计就像她在 Dior 的首个成衣系列中的「迪奥套装」 (Bar Suit) 一样,宽松而不受束缚,便于穿着和四处走动,不再是「新风貌」 (New Look) 那种突出女性腰部曲线的束腰设计。在她的首个 Dior 高级订制系列中,鲜有人知道那套致敬「迪奥套装」大裙摆的下装,其实是一条阔腿裤。

一直以来,通过注重廓形,迪奥先生致力于探索时装中女性气质的创造性表达。「新风貌」在轮廓上追求的是柔软的线条,斜肩、丰臀、蜂腰,「迪奥套装」的胸部似花茎,裙子饱满如花朵。从初期的「花冠」 (Corolle) 系列和「数字 8」 (En Huit) 系列,再到后来的 A 字和 H 字系列,Starkman 眼中的迪奥先生,始终在追求服装的结构。


在战争年代,布料供给严重匮乏,方肩、笔直的线条、直筒型短裙盛行,撑开的大裙摆在当时则是无从想象的。直到 1947 年迪奥先生推出第一个系列时,它代表的繁荣、财富、优雅、感官享受和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迎合了战后的时代精神,成为全社会的共同期望和人们的某种精神寄托。女人绰约的身姿与「美好年代」对女性的传统审美一致,也与战后社会希冀女性从战时去性别化的劳力角色中抽离出来,回归家庭的需求一致。

尽管「新风貌」因为回归传统女性气质而受到争议,Starkman 认为,通过让女性穿得更有女人味,同样是一种赋权,一种存在感的彰显:女性并不需要抹杀婀娜的身姿,通过最大化自身的女性特质,也能变得和男性一样有力量。她曾目睹当模特穿 上 20 世纪 50 年代的 Dior 礼服裙时,她们的站姿更挺拔,举手投足和平时有所不同,衣服自身的结构赋予了她们一种「态度」。

到了今天,Chiuri 对于金色的诠释不再囿于父权制概念下的权力,而是 Starkman 口中的「更加柔软的权力」,它代表的是「更加自由的现代女性气质」,就像 Chiuri 经常在刺绣中使用的做旧金线一样,不过分光亮,有着轻微的褐色痕迹。


「这是一种权力,但它并不是一种用来展示自身力量的权力。这是一种更为微妙的权力,身着一件更加内敛的金色礼服裙,你并不需要光彩夺目,也并不需要闪闪发光。」Starkman 说。

这种更加当代的性别视角,给了金色更多的外延。在当下的 Dior,历史上象征权力和威严的金色,和女性气质的概念并不互相排斥,而是彼此交织。这也与 Chiuri 长期致力于和女性艺术家合作相吻合。

那条贯穿始终的看不见的金线,在法国女性艺术家 Elise Morin 手中显形、绵延,长达 15 公里。在「迪奥之金 —— 埃利斯 · 莫琳」 (L'Or de Dior by Elise Morin) 展厅,一根根金线串联起艺术的在地性和面料编织的过程。


缕缕金线似光倾泻而下,它们的前身曾经编织出 Chiuri 设计的高级订制服装的流苏。Morin 提出希望在艺术装置中使用 Dior 实际用来做衣服的金线。于是一家和 Chiuri 合作多年的意大利博洛尼亚面料工厂,开始为艺术家研发一种特殊的金线。Starkman 记得自己看到过各式各样的样品,扁的、圆的、大的、小的,最终才确定了展览中使用的线。这里的每根线本身就是一个编织品:通过将几种不同的线交织在一起,以获得正确的重量和形状。

艺术家思考如何利用悬垂的线创作时,做了大量研究,后来她在中国的手动织布机上发现了自己想呈现的悬垂效果。这些古老机器的底部悬挂着不同形状和大小的石头,用来控制和改变织布的进程。于是她决定与北京当地的陶艺家合作,引入并重新创作陶瓷底座。


这些在北京完成的陶瓷底座中,有一块模拟了 Dior 工坊里每个裁缝的必备工具 —— 顶针。工坊里千人千手,在塑形、裁剪、组装、拼合的漫长过程中,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顶针。参观位于巴黎的迪奥典藏展览馆 (La Galerie Dior) 时,Morin 看到了一本专门拍摄工坊裁缝的顶针的摄影集,它们有些形似雕塑,有些则是彩色的。于是她决定将其中一个底座改造成一块顶针模样的巨石。

这是 Starkman 最喜爱的一件展出作品,源于中西的不同符号彼此编织、交错。这些符号既是关于工坊和工匠的,也是关于将其制作出来的中国本土陶艺家的,交汇点依然是金色背后的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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