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央视北美分台首席时政记者 王冠
转眼间,坊间倍受瞩目的特朗普已经开始行使总统权力了。全世界还没有从他总统就职演说中“美国优先”的言论中回过神来,毕竟长久以来,在许多人的印象中,“胸怀世界”好像根植于美国的文化基因,很难相信特朗普这一番“自私自利”的言论能在美国民众中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亲历特朗普就职仪式 图/王冠
围观人群中有反对者高喊“Amecica never great again” 图/王冠
有小伙当场怒怼:“Love it, or leave it”(要么爱国,要么滚) 图/王冠
美国人真的“胸怀世界”吗?
去过纽约的人大都赞叹那里人种、文化和美食的多样性,而且美国的“胸怀天下”也远不止此。
美国是移民政策最宽松的世界大国之一,不仅有针对战乱国家公民的政治庇护,针对全球人才的EB-5和H1B等绿卡项目,还有只要孩子出生在美国就享有出生公民权(birthright citizenship),这些在很多非移民国家眼里是不可思议的。
作为多元文化社会,美国容许双重国籍,没有唯一的正式官方语言,联邦政府支持少数族裔的语言、文化和宗教习俗,并且通过平权政策确保少数民族在政府机关、大学录取和其他社会活动中享有一席之地。
然而,在美国生活6年以来,我的感触是这些政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奏效,却并没有让多数美国人对这个宽广的世界产生真正的兴趣,大部分美国人对欧美之外的文化,除了肤浅的尊重,更多的则是漠视。
这些年由于采访和工作的原因,我有幸走遍了美国大部分地区。很快我发现,其实美国人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大熔炉美国(melting pot America)和小镇美国(small town America)。大熔炉主要是沿海地带的几十个都市区,而大部分美国人则生活在中西部和南部的大农村,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安闲的小镇生活。
2014年10月开车纵穿美国报道美国中期选举 图/央视记者 王冠
我的另一点感触是:美国的“大熔炉”更多体现在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美国多民族之间有渗透,但最终都被白人为主的精英阶层同化成美国式“政治正确”和主流价值观。而在文化和社会习俗上,美国更像一个“马赛克”文化:远看浑然一体,近看各个族裔和文化仍保留着彼此的独立性和封闭性,真正的深度交融和学习并没有那么多。
因此,结果就是普通民众对国际事务上的看法,大都来自家庭朋友和媒体报道,而美国主流媒体的国际新闻报道量却在逐年缩减,想在其中找到“非主流”的声音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很难有美国人独立思考杜鲁门时期开始的“反共”战略的合理性;或者从巴基斯坦社会的角度,看待反恐战争和无人机的使用。而且,美国国会直到1975年还有“不爱国行为审查委员会”(House Un-American Acticities Committee)。
两个月前,我在摇摆州俄亥俄主持大选草根辩论,有一个问题是“美国的选举人制度和美式民主是否依然奏效”,我的美国同行建议我撤掉这个问题,并认真地说“冠,你该知道,这是一个很不爱(美)国的问题(Guan, this is a very Un-American question you know that right?)。”
2016年11月 在俄亥俄州主持民众辩论 图/央视记者 王冠
在学术界,美国大学商学院的国际学生比例远低于欧洲商学院。我在美国学习国际政治期间更深刻体会到,班里绝大多数美国同学“为我独尊”的美国中心思维根深蒂固,想在他们的头脑中撬开微弱的一条缝隙都很艰难。而这还是全美排名最高的国际政治院校之一。
看看下面这组数字:
2015年美国国务院官方统计:只有39%的美国人拥有护照,而这些有护照出过国的美国人中72%去的还是加拿大、墨西哥或西欧三个国家(地区)中的一个。
2013年皮尤民调:43%受过高中或以下教育的美国人无法识别出中国国旗;50%的美国人无法在地图上指出叙利亚;73%的美国人说不清美国当年为何要打冷战。
2016年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问卷测试:抽样了1203名拥有大学学历的美国人,给他们出了75道国际知识问答题,比如中美哪个国家的GDP总量更大(大部分人错选了中国),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是哪五个国家,印尼、印度和菲律宾哪个国家是以穆斯林为主的。
结果只有29%的人及格(66分或以上)。调查报告及问卷链接在此,大家也可一试身手。
民调反应出的美国社会民情,它对美国外交走向到底有什么影响呢?我们先来看看护照的拥有率。
各州拥有护照的比例:较高的深蓝色(60%以上),较低的深红色(20%)以下
2016美国大选的选举人票分布图
可以看出,护照拥有率低的州和特朗普获胜的州几乎完全吻合:美国护照拥有率最低的25个州有24个投票给了特朗普,最低的11个州全部投给了特朗普。对没出过国门的美国人来说,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承诺不干涉别国政治的态度迎合了他们长久以来的诉求。
一个内布拉斯加州或者阿拉巴马州的母亲不会想让儿子为推翻一个十万八千里外的独裁政府而去伊拉克送命。美国每年的军费开支占弹性预算支出的40%,国际援助(民主输出、人道援助)开支占5%,CIA、NSA、DIA等情报部门在全球的间谍和监控活动的巨额开支更是难以核算,他们觉得这些是没有必要的。2016年最新皮尤民调显示,目前只有27%的美国人认为美国应该更多地干预全球事务。
另外,对于民调反映的“美国人缺乏世界知识”如何影响外交决策,美国重要的政治传播学者沃尔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曾做出这样的观察:“其实美国当政者本来知道什么是更明智、更必要或更权宜的(外交)政策,但美国民意迫使政府要么对外干预地太慢太少,要么干预地太猛太久;和平时期大搞和平主义,有敌人的时候却又像个战争贩子;和别国谈判的时候要么过于中立,要么姑息纵容某一方” (“They the people have compelled the government, which usually knew what would have been wiser, or was necessary, or was more expedient, to be too late with too little, or too long with too much, too pacifist in peace and too bellicose in war, too neutralist or appeasing in negotiation”)。
基辛格也曾总结道:因为美国人缺乏对世界知识复杂性的了解,特别是在新媒体时代,他们对世界形成的是“印象”而不是“认知”,结果导致美国的外交政策在民意的影响下像一个钟摆,在干预和孤立之间徘徊,一旦走得远了,又会立马弹回来。
美国“孤立主义”的传统
翻阅美国历史会发现,美国渴望“远离世界”的传统似乎根深蒂固。
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在其总统任满后发表的《告别词》中写到:
要将美国建成自由进步的伟大国家,最为重要的是应该排除对某些个别国家抱永久且根深蒂固的反感,而对另一些国家则又有感情上的依附;不要与任何外国建立永久的联盟;美国独处一方,远离他国,这种地理位置允许并促使美国能推行一条独特的外交路线,使好战国家不能从美国获得好处,也不敢轻易冒险向美国挑衅。
于是,每当美国外交干预碰壁后,总是会触动美国人“自扫门前雪”的孤立主义神经,促使美国政府战略收缩。
杜鲁门施行全面遏制中苏的冷战战略,而之后戎马半生的总统艾森·豪威尔离任时警告美国:不断壮大的军工复合体将来可能把美国变成战争贩子。
肯尼迪和约翰逊的反共理想主义将战火烧到越南,而厌战的美国民意倒逼下任总统尼克松结束越战,推行战略收缩。
里根在中南美洲大力扶植反共势力,而之后的比尔·克林顿因不肯干预肯尼亚恐袭被当时的本拉登公开嘲笑。
小布什发动饱受争议的中东干预之后,民意毫无意外地迫使奥巴马战略收缩,直到今天的特朗普。
特朗普的“战略收缩”或不是“孤立主义”
特朗普正在迅速地兑现他竞选时期的承诺:周日着手重谈北美自贸协定NAFTA,周一签字撤出了TPP,下周将会见墨西哥总统谈“修墙”。而关于扩建美军,特朗普在白宫网上也公布了详细的计划,称要打造最高级别的军备(highest level of military readiness)。根据其竞选表态,具体计划将包括:
--将美军整体扩军数万;
--将美国海军舰船从305艘扩大到380艘;
--打造类似里根“星球大战”时期的反导体系应对朝鲜和伊朗;
--加快奥巴马时期的1万亿美金打造核武库现代化进程;
而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估计,如果兑现,美国五角大楼的预算将在未来十年增加9000亿美元。很多专家表示,特朗普的收缩不是孤立主义,只是对战略目标和手段的调整,用“成本-效益最大化”的实用主义去经营美国的外交战略,安内之后或许可以更好地“攘外”。
或许对中国有利的一点是,特朗普目前还没有表现出受华盛顿传统“冷战”思维的牵制:他不像美国军事情报外交界那样普遍地认为俄罗斯一定是美国的天敌,他关注俄罗斯在乌克兰和叙利亚与西方的矛盾,但又说普京是可以“谈买卖,做交易”的领导者;在亚太地区,特朗普关心北朝鲜发展核武器的危机,但认为除非朝鲜攻击美国本土和海外利益,那里的紧张局势主要是周边国家的问题;关于中国,他最关心美国的贸易赤字,基本没有谈论美国“重返”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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