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的洞喻(Jan Saenredam,1604)
很多人或许会认为,在这个大众传媒日益发展、信息交流极其便利的时代,我们要想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已经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了。然而,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件却让我们有些困惑,为什么有些声音发出没多久就消声匿迹了,为什么离那些所谓的真相越近我们却看得越不清楚?如今的我们似乎陷入了这样一个困窘的境地。出于一些原因,本该发出的声音却遭到屏蔽,导致我们只能从现有的零散资源中去组织、揣摩事情本来的样子。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我们所描绘的图景都无法让我们满意。其主要的原因在于构成它的成分本就不完整,其信息源本就是片面和无法考据。
事实上,这种窘境也同样出现在柏拉图所构建的理想国中。在柏拉图的洞穴隐喻中,真理与谬误水火不容。现实世界是黑暗、充满谬见的洞穴,唯有理念世界才真实实在。离开洞穴的极少数“囚徒”在洞见到真实的理念世界之后,不愿意回洞穴之中。即便回去,也难以在原有的处境中生存。因此要实现一个真正理想的国度,柏拉图主张将画布擦净重绘(他把城邦和人们的品性比作画布),由那些极少数的真理持有者掌握政权。在那个国度里,我们只能听从一些人的声音。柏拉图告诉我们,那是最智慧的人的声音,也肯定是最好的。
如果我们沉浸在柏拉图所架构的理想蓝图中,或许会忽略一些重要的东西。在那个世界中,有些东西被事先预置,比如谁能成为真理的持有者,再比如我们应该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去信任他人。显然,对于将真理的获得仅限于极少数人手中的柏拉图而言,大多数人的意见并不重要,那都只不过是一些谬见,放任流行的后果只会带来坏的结局,诸如多数人的暴政。智力平平的大众应该有其作为平民自觉,管住自己喋喋不休的嘴,听从智慧和实在的拥有者——哲学家的带领和号召。然而,柏拉图这种试图根据才智的多少将人分级,并以此作为分配社会话语权依据的做法显然会遭到不少人的非议。
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诸多差异,有些是先天的(比如出生家庭、性别、肤色等),有些是后天的(诸如财富、社会地位、人际交往等),但那并不意味着差异的存在就可以剥夺每一个人自由思想和自主追求真理的权利,因为那是捍卫人道和理性、平等和自由的坚实力量。如果长期生活在一个思想受限、受控的国度里,我们会日渐变得禁锢而麻木,以至于到某一天,当我们其他合法权利也被剥夺的时候,我们也没有了捍卫的勇气。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中,波普尔将这样的社会称之为是一个封闭社会。在封闭社会里,人的理性和评判能力失去了其原有的作用,人们重返部落迷信的状态,最终导致全人类最残忍和最粗暴的毁灭。
身处在柏拉图洞穴中的囚徒无疑是痛苦的,他们被镣铐所囚禁,离光明很远,离黑暗却很近。然而即便我们的生活真如柏拉图所言,即便我们是那群受困的囚徒,目之所及不一定是真实,所发之感亦可能是谬见,但我们仍希望能拥有发声的权利,哪怕那些是错误的意见。因为唯有享有对意见和真理进行判断的自由,我们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枷锁,拥抱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