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 | 爬行

一个男人在人行道上爬行。他戴着一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耳机，穿着短裤，缓慢而奇怪地扭动着身体。他应该不是乞丐：身旁没有盛零钱的器皿，身上也没有微信或支付宝付款码，四肢显然健全，身体语言也全然没有翻译成乞讨的可能。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他面目清秀，甚至称得上英俊；以及，男人的表情有点神秘莫测，既像理所当然，又似乎是坚定，但这种坚定并非指向爬行所向的某个目的地，而更像是指向爬行这个行为本身。一个显然易见的证据：其爬行的轨迹远非直线，而如同用身体在大地书写某个神秘的符咒。

街边包子店的女营业员注意到了他。她拿着手机，坐到了店堂门口。她没有像人们以为的那样直接拿起手机拍下这不寻常的一幕，而是翘起二郎腿，边抖腿边打起游戏，她仅仅用余光顺便监视着人行道上爬行的男子，就好像这是她仅剩的对于他者的注意力配额。当然，这也完全可能是一种伪装——毕竟，我是通过录像这一媒介看到以上所有一切的——她只是觉得隐秘地观察和拍摄才比较恰当，毕竟正在爬行的并非什么奇异怪兽，而是人类同胞。

也有路人经过。一些仅仅投去好奇的眼光，他们脚步匆忙，显然无暇关注这奇异事件的来龙去脉。另一些则与爬行男有了几句简短交流，他们之中有一个陌生人，一位僧人和一位城管。由于录像没有捕捉他们之间对话的声音，我们只能凭想象猜测他们对话的内容。比如——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你需要帮助吗？」 『不用。』

「你在做什么？」 『我在爬。』

「为什么要爬？」 『我在做一个作品。』

但如果他们是这么聊的——

「股票又跌了哎。」 『对的。』

「一直阴天真受不了啊！」 『但空气总算挺新鲜的。』

「我们好像哪里见过？」 『我们会再见的。』

那就完全可以成为另一个荒诞派或超现实主义故事。

事实上，观众所听见的录像的声音——根据展签提示——正是录像中的爬行男耳机里的声音。而在录像的尾声，听力的代入逐渐与视角的代入吻合：在一个特写镜头里，我们看见了地面上的一条蚯蚓，它正与爬行男一起扭动身体。

没有人问蚯蚓是不是还好。